江小瑜写完了题,开始给沈如安讲解。
讲了很多次,沈如安似懂非懂。江小瑜这个时候就很急,讲的口干舌燥,又给他重新演示了一遍。
人的思维是需要年龄来填补的。有些她觉得简单的地方,小学生不一定懂,得耐心一点。
毕竟是小孩子嘛。
又讲了一遍。沈如安最后终于懂了,他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明朗感。
“谢谢小瑜姐!”他真诚地道谢,顺手拿来一瓶牛奶,“送给你了。”
学校里有给学生定学生奶,但一个学期要多交几百块钱的牛奶钱。班上大部分学生都交不起如此昂贵的营养费,大课间能够喝到一杯牛奶实属少数人的殊荣。
沈如安跟林子月这种家境优良,学习不错的学生,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员。
江小瑜迟疑了一下,把牛奶还了回去:“我不习惯喝这个。”
按她的脾气,本来应该直接收下的。可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乖巧了,倒让她不大好意思占便宜。
两人退却一番,沈如安颇为失落地领着牛奶走了。
江小瑜的座位又恢复了清静。她闲得无聊,趴在桌子上往前看。林子月似乎正在给魏知非讲题。
林子月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父母都从事教师职业,所以她从小成绩就不错,但她自命清高,并不大乐意给别人讲题。
此时却在认真指着卷子,给魏知非讲题。
很显然,她已经不再纠缠沈如安了。
这是魏知非第一天正式上学,难免遇到什么困难。江小瑜觉得有个同桌在一旁帮衬着还算不错,至少说明他已经开始逐渐融入了班集体里来。
之前在魏家村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小孩很孤,不是言语上的孤独,而是心里的孤。
以前的生活太苦了。
现在是苦里带甜。
林子月刚跟魏知非做同桌,还有些扭捏,所以讲题也是耐着性子讲的。
但是她讲了好几遍,魏知非似乎也没有听懂,她有点泄气了,直接问:“你以前在哪里上学的?”
魏知非摇头。
“没上过学?”林子月有点惊讶。看他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少爷,怎么会没上过学。
江小瑜默默观看这场不着调的对话。
她记得,当时在魏家村的时候,她的作业都是魏知非帮着写完的。虽然只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但如果真没上过学,怎么可能做的那么快,准确率还那么高。
“不会吧,我看你别的题写的都还行啊。”林子月声音小了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魏知非的话。
“都是我妈妈教我的。”
他的声音不大,江小瑜这边恰好能听清。
他居然真的没有上过学……
想来也合情合理。魏家村山环水绕,地势险峻,没有办学条件。这个村隐藏于某个犄角旮旯里面,车马难行,又怎会有教师愿意去那里。
但是……他没上过学,却没有落下过一节课。他的母亲就是他的老师,他的母亲在悄悄教育他的学习。
一个已经痴傻了的女人,怎么能教他学习?
江小瑜之前就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却又想不出合理的原因。
从客观来讲,魏知非的母亲应该算是村里唯一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只是被卖到了山沟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除了她,村里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教魏知非学习。
假如她有足够的心智去教养一个小孩,为什么就没有想过,找机会离开那个山村?
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江小瑜又猜测,那个女人也许是被孩子牵绊住了脚步。孩子是一个女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是一个母亲最大的牵挂。
也许她曾有过间歇的精神紊乱和失忆,但每次看见咿呀学语的孩子向她招手,她的心顿时就化了。
一个被困的女人可以冒着饿死在荒郊野岭的风险逃出生天,但一个母亲不能。
不知怎的,江小瑜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她每天都在医院。
江小瑜毫不怀疑,母亲确实是在为了病人而倾心付出。
那么除了病人,她有没有一点私心,是留给陈医生的呢。
一对比,江小瑜有了一种繁华之中的凄凉。
而她也听见林子月的语气愈发过分:“居然穷到是让妈妈教的么,怪不得连这个题也不会……”
林子月平时就是家里的小公主,略有无心之言,大可当做废话过滤掉便罢了。
可魏知非不是豁达之人,他自幼生活困苦,能吃一顿饱饭便已是不易,更不要提读书识字了。
林子月轻飘飘的、带着稚嫩童音的一番话重重砸在了他的心上,带着细小的刺,剌地心口直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圈有点发红,小手微微抓着试卷。
笔尖顿在纸上,久久没有写一个字。
“林子月,闭上你的嘴,竞赛题做出来了没?”
耳边响起一道带着微微怒气的质问。魏知非错愕地抬眸,只看到江小瑜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走来,站在林子月的课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