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到现在才回来是因为他压根变不回去,只能一直等着把黑猫的寿命耗尽。
这事情实在是荒唐,也没办法解释,倒不如不说。
荒漠中的境遇七分真三分假,只是温玉衍始终觉得张真人的那双眼似乎能把一切都看穿,所以全程都低着头。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他这样子就是“愧疚与伤怀并行”,自然不会跟他计较什么,而是觉得心疼。
张三丰过来亲自扶他起来,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带着暖意,旁的也不多说,只说了四个字:“回来就好。”
温玉衍一下子就感觉心里更愧疚了。
…
好不容易从荒漠赶回来,肯定不单单只有张三丰一个人要见。
现如今,老三俞岱岩身受重伤经脉被废,老五张翠山又莫名卷入王盘山扬刀大会中没了半点踪迹,连着几个人都出了事,武当山上的气氛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玉衍一回来,就察觉到了这种郁郁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待得时间久了,每个人心里头都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所以他出了正厅以后没有立刻去看伤患俞三,而是先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这连日赶路都没来得及好好洗漱一番,他已经难受很长时间了。
莫声谷随后跟上,跟个追着骨头跑的小狗一样:“师兄师兄,你要回去休息吗?”
这二代弟子中,莫声谷的年纪最小,如今也不过是个将满二十的大孩子,他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一双眼睛圆溜溜黑漆漆,而这其中最让人羡慕的就是他的发量,又黑又密,摸起来还特别顺溜。
温玉衍常年把头发束着,总是害怕自己发际线疯狂后移,导致以后要从武当转投少林。
这会儿再看着他那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实在是嫉妒到不行,便忍不住伸手狠狠一揉:“太阳都还没下山,休息什么?”
莫声谷“哎呦”一声,仍旧是跟在后头,语气还挺委屈:“那师兄渴不渴?饿不饿?我都好长时间没跟师兄见面了,就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吗?”
喊其他人的时候他一向都是按照排行叫的,比如宋远桥是大哥,俞莲舟是二哥,但是他却总喜欢喊温玉衍师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年岁相近,生辰就差几个月的缘故,他就不喊七哥——要是被他知道这老七的位置应该是他的,不知他心里会作何感想。
这小子在外头是个炮/仗,回来了却是个跟屁虫黏人精,温玉衍拿他没办法,只能心说说算了算了不跟小孩计较。
就这么回屋匆匆收拾了一下,期间,莫声谷还是滔滔不绝在跟他说:“师兄你看,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跟你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
碰到个话唠,实在是伤脑筋,又不能堵了他的嘴,只能让他从进门说到出门。
看着他好像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打断,温玉衍一个头两个大,一出门就直接用上了梯云纵奔逃而出,活像身后有饿狼在追一般。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最终在俞岱岩的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到了这里,莫声谷话再多也不敢再絮絮叨叨个不停了,纵使附近有武当弟子经过,四周依旧是安静地不像话。
莫声谷小声道:“已经四个多月了,前前后后也有许多大夫来看过,都说没什么办法,三哥他受了这样大的打击,整个人性情大变,师兄你去见三哥的话,千万不要跟他提起受伤的事情,也不要多问,不然我怕三哥他……”
温玉衍目光沉沉,盯着面前紧闭的那扇门,听了他的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进,还是不进。
他当然知道俞岱岩命中有此一劫,更知道以后会有人来将对方尽废的四肢给治好,甚至其他人的命运他也清楚——虽然不至于每一条都清楚,但好歹也是知道大概的。
但十年的相处和感情不是假的,当初他离开武当就是不想掺和进这一堆乱糟糟的事情里,谁知道兜兜转转他还是回来了,那他如果看到俞岱岩现如今的模样,他能忍心再让对方受十几年的煎熬吗?
温玉衍无声叹气,最终还是偏头看了旁边人一眼:“我进去看看三哥,你先回吧。”
随后上前敲了敲门。
里头没人应声,温玉衍直接推门进去了,这一推门,他就发现屋里头黑的不得了,外头尚且有着初春的几分暖意,门内却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感觉。
床上有个鼓起来的人影,但却一动不动,就像具尸体。
温玉衍走上前去,发现床上的人睁着眼在发呆,黑暗中,对方的面容竟有几分模糊,出声喊他也只当做没听见。
温玉衍皱了皱眉,一挥手便把屋里遮挡光线的东西都给扫掉了,然后把窗户开了一条缝:“三哥。”
满脸颓废胡子拉碴的俞三终于露了脸,眼下的青黑看得温玉衍一愣。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被抱回武当山的时候,见到的俞三还是个还未被岁月打磨过的少年,端的是意气风发四个字。
那时候的俞三眉眼中锐气十足,和年纪最大的宋远桥比起来,他气势最胜,锋芒毕露,如今遭此劫难,就像是钢铁被折玉石被碎,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看模样。
短短四个多月,竟然是直接把人的精气神都给磨掉了。
“七弟……”俞岱岩从恍惚中醒过神来,看见他以后表情终于带了笑意,挣扎着想起身。
温玉衍赶忙过去扶着:“三哥,我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你是去哪里了啊?三哥先前去你最后送信的地方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你人,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一个人行走江湖本就得小心提防,你武功也不算高,偏偏有时候又跟小八学的一样冒失,三哥就怕你……”
因为受伤一事,他平日里也不怎么跟别人交流,所以这一说话,声音就有些嘶哑难听,但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温玉衍抓着他的手,看他激动地双眼泛红,眼底的关心是真真切切,只觉得有一股子气憋在心底。
于是他脱口而出:“三哥,我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
俞岱岩勉强笑了笑:“好。”却只是把这当做一句安慰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