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了,冠军归艾莉西娅所有,绯娜殿下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但伊莎贝拉不痛快。用毒剂获胜,实在太龌龊,太下流了!真正的骑士绝不屑此道!你可以用刀,用箭,可以用炸药,只有下毒,绝对不行!这算哪门子冠军,根本胜之不武!结果全场观众竟然还为她欢呼?这群养尊处优,沉溺享乐的帝国人毫无精神追求,缺乏最基本的廉耻之心!伊莎贝拉气得不想讲话。
艾莉西娅头戴桂冠,登上两匹雪白骏马拉拽的双轮战车,轻抖缰绳,乘坐战车绕行全场,享受为她抛下的鲜花与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这套战车显然是仪式专用的,战马鬃毛留得很长,由七彩锦绳编成一缕缕小辫,垂在脖子一侧。战车外侧上了厚实的白釉,浮雕是长了翅膀的狮与马,两头优美的野兽直立于如林的海涛中,似在争夺中间一枚狮头大小的珍珠。按照威尔普斯家的喜好,浮雕刷满金粉。对于这个喜爱金饰的家族来说,也许只有这个,才能与全国比武大会冠军相配。
艾莉西娅手执缰绳,意气风发。她顺直的金发在风中飘扬,脸上挂着趾高气扬的笑容,活脱小人得志的样子。伊莎贝拉不想再看她,可她偏偏在御用看台下勒住马。艾莉西娅扬起脸,额头鬓角全是晶亮的汗水,已渐西沉的太阳让她胸前的老鹰猩红刺眼。她的眼神炽热,落在伊莎贝拉身上,让她浑身每个毛孔都不自在。她是在看绯娜,不是看你。明知如此,伊莎贝拉的双腿还是不安地挪动。
艾莉西娅拍拍手,两个侍从扛来花环——那已经不能算是环了,成年男子展开手臂也无法抱住,中间的孔洞能塞进一个柏莱人。葱郁的月桂枝连缀成环,玲珑的阳光色小花点缀其间,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没有夸张的太阳花,艳红的玫瑰,或者金子色泽的郁金香。朴素的大花环被托举上来,绯娜命人收下。爱玛和另一名女侍走下台阶,合力把它抬上来。隔着五六米远,伊莎贝拉就闻到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是花环的味道。
绯娜捻着翠绿的叶片,喃喃自语。“双月之城最古老的月桂树结出的枝叶,只折于最尊贵的人。”
“哈哈,行了。月圆之夜,神之子收拢双翼,落于古月桂树巅,在树梢枝叶间追逐嬉戏;翌晨,晨光神女取洞彻泉水,将神之荣宠洒向月桂。这样的故事,只有小孩才热衷吟唱。你是个成年人了,我的妹妹。米诺既无妻子,也没有钟意的情人,换作他夺冠,也一样会把花环赠给你。放眼全场,哪里还有更加高贵美丽的女子——就算是有,她们也不敢声张。”
“正因为成年,才更要为自己做主。”绯娜蓦地站起来,肩头垂下的轻薄紫纱左右摇晃。她款款走下红毯铺就的台阶,把皇帝抛在脑后。
绯娜今天穿了一件蓝紫长裙,缎面熠熠生辉,与西方缓缓流动的紫红层云遥相呼应。斜阳温和而绚丽,她背后裸露的光洁肌肤仿佛喝醉了酒,染上一层迷人的红晕。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倾倒众生而生的。
艾莉西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炭。绯娜走到看台边缘,手按披着红缎的石制围板,投下目光打量冠军。尽管御用看台位于观众席第一层,距离下方的赛场仍有近两米多高。两人隔空相望,公主问道:“我的信物呢?”
艾莉西娅抽出腰侧的匕首,正是米诺的那一把,手柄上有一枚小小的牛头。匕首雪亮的双刃令人心底发寒,血槽中淡红的血迹因此格外显眼。
“按照约定,我用这把匕首赢得了胜利,我的殿下。”
“怎么不提爱神了。”
“您就是我的爱神。”
“哈,爱的女神,要一只瘸鸟有何用处?”
“瘸鸟也有歌喉,她的羽毛,不比任何鸟儿逊色。”
“歌喉与鸟羽,俯拾皆是。”
“爱神殿前鸟雀虽多,却都是为了泉水,为了阴凉,为了神官手中那一把带壳的谷粒。瘸鸟与众不同,她火热的心不随时间冷却,她的满腔热情都属于她的爱之女神,她将永远忠于她,她把她的歌喉,她的鸟羽,她蹦跳的笨拙姿态全都献给她,她的身,心,灵魂全部属于她。”
绯娜仍笑起来,伊莎贝拉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声音听上去有些冰凉。“永远?艾莉西娅爵士,银月之下,无人敢言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