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朝街市方向走去。
岑鬼倒也并不在意尉迟玹的回答,反正只要能有后者陪着,自己便很开心了。是以三两步追了上去,同尉迟玹并肩而行,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在渊王府住得还习惯吗?缺不缺什么?”
尉迟玹目视前方,摇了摇头,“我和娘亲喜欢安静,这里很好,什么都不缺。”
岑鬼又问,“那你当真打算听你娘的,娶妻生子?”
尉迟玹瞥了岑鬼一眼,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娘亲希望的话,我会去做。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从小对我也没什么要求,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就是想让我寻个人陪着,若是连这一点都无法替她做到、令她安心的话......”
岑鬼打断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尉迟玹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个形容,“知礼、孝顺便好。”
岑鬼挑眉,“那丑八怪你也要?”
尉迟玹没有回答。
岑鬼又道,“你当真不看看大爷我?能打、聪明、长得还很好看,不是大爷我吹,想当年大爷我一战伏众鬼时,多少姑娘家哭着喊着要爬上本大爷的床......”
尉迟玹叹了一口气,“可你是鬼。”
顿了顿,终是抬起头来,认真盯着岑鬼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道,“而我是人。且不论男女,人鬼殊途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若执意于我,到头来并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我对你委实算不上喜欢,只是想要为君尽忠的臣子之心罢了。”
岑鬼笑道,“没关系,只要不讨厌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当真这么认为吗?”尉迟玹反问道,“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任何人,似感情这类虚无缥缈的物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说散便散了,怎可能求得来所谓永恒?”
“虚假、欺骗、隐瞒、利用、背叛,太多太多......到头来都败给了利益。真正能够维持住二人之间关系的,也只有利益......”
“我对你,也只是利用罢了......”
“希望你能认清一点,无论你如何死缠烂打,我也不会倾心于你。”
随着尉迟玹话音的消散,岑鬼只觉得心口好似突然被人刺了一剑,又疼又麻的。
他有些笑不出来了。
尉迟玹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斟酌道,“你先前说会治理好这个国家,让它在乱世中活下去,希望我能从旁辅佐,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并且做到,不过......如果你眼下改变主意,想要离开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岑鬼有些怅然,“大爷我若走了,那你呢?”
尉迟玹抬眼望着远处的天际,用轻若浮云的嗓音淡淡答道,“继续漂泊,反正也不是头一遭了,你无须顾及我,做你想做的便好。”
岑鬼笑得有些难看,“大爷我来卫国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自己。不过你放心,大爷我从来说到做到,不曾毁约过哪怕一件事,所以卫国,大爷我会好好护着它的,你便安心待着吧。”
尉迟玹愣了愣,旋即轻轻点头,“如此最好。”
两相沉默地又行了一盏茶功夫,二人将要步入闹市,尉迟玹顾虑自己与岑鬼身份悬殊,转身嘱咐后者,“眼下你贵为渊王,而我是不祥之躯,不便同行,便先行一步了。”
眼见尉迟玹将要挤入人潮,岑鬼立刻朝前跑了两步,突然提高嗓门冲着那抹黑色的背影喊道,“话虽如此,大爷我也不会放弃的!尉迟玹!你是大爷我的人!大爷我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相信本大爷是真心的!你等着!”
尉迟玹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回望岑鬼,面上没有表情,瞳孔也毫无光泽,周身充斥着一股似杀意又似狰狞的恐怖气场,张了张口,只留给岑鬼一句话,“如果是要动用所谓的权利逼我就范的话......也可以......反正你们这些高位者,要的也只是新鲜感吧?”
“对我出手可以,但你若是敢动娘亲一根头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说完,头也不回地没入了人海之中。
岑鬼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尉迟玹离去的方向,抬手捂住心口。
“这可有些残忍了。”真真突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打量着面前的岑鬼,“你先前那般得意,让我跟过来看看你选中的人儿有多优秀,结果就是让我看这个?”
岑鬼不说话了。
真真沉吟道,“阿岑你......当真就如此喜欢尉迟玹?非他不可?”
岑鬼缓缓往皇宫方向走去。
真真便三两步跟上,在岑鬼身侧开解道,“尉迟虽好,有相貌、有才华,脾性也不骄纵,在人族中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可也没有宝贝到非他不可的境地吧?仙家魔族、魑魅魍魉,似他这般的男子多了去了......”
岑鬼仍旧不说话。
真真扯了扯帽檐,总觉得岑鬼眼下的模样实在太过稀奇,“你竟会这般难受?依着你的脾性,不是应当无论如何也不会气馁吗?甚至还有可能去抢亲?”
岑鬼摇了摇头。
真真沉默片刻,再度抬手点了点岑鬼头顶的命数,这一次,她看得无比认真。
岑鬼勾起唇角,问道,“看出什么了?”
真真叹了口气,“尉迟玹啊......”
岑鬼转头,“怎么?”
真真松开捏住眉心的手,揉了揉酸疼的双眼,“没什么......命盘中说,他天克着你......”
岑鬼不解,“什么意思?”
真真无奈地解释道,“有些话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但是,这么说吧......老天看不惯你活得无忧无虑、太过嚣张,专程弄了个各方面克着你的人搅扰你的命数,这人便是尉迟玹。所以你还是尽早摆脱他为好......”
听罢,岑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一口气笑了许久,直将一旁的行人吓得不轻。岑鬼却兀自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一面笑一面说道,“命数,又是命数,这物事折磨了大爷我这般久,今次终于舍得开恩了?”
“摆脱?怎可能会摆脱。”
“大爷我是绝不可能会放弃的。”
真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已经习惯了这种结果,反正在她好言相劝过的所有人里,几乎每一个人在听到她的建议后,都是这般执迷不悟的态度,“可是尉迟都那般直言拒绝了,以他的脾性应当很难相信任何人,你往后准备怎么办?”
岑鬼将胳膊枕在脑后,哼着小曲继续往皇宫方向行进,“缓上一缓,先回宫去想方设法将国治好,尉迟玹也说了吧,他对大爷我是君臣之情,若是大爷我能将卫国变得昌盛民安,竭尽所能地对他好,保不准便能将这份君臣之情化作仰慕之情。”
“毕竟像尉迟那样的人......大爷我真的想不出除了对他好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啊......”
真真闻言苦笑一声,叹道,“你还真是没变啊,虽说想法很是乐观,就没想过时间来不来得及吗?你对他倾注了一切,到头来他却同别人成亲,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岑鬼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可终究是还未发生的事,自己姑且还有机会,反倒若是什么都不去做、不去证明给尉迟玹看的话,才是真真正正的放弃了一切。
这般想着,不禁被自己的智慧所折服,无比得意地笑了一声,“先做了再说,届时若是来不及,便再考虑以后的事。”
真真听后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希望你能有些分寸吧......对了,你最近还会吸纳精气吗?”
“会啊。”岑鬼理所当然地答道,“这不,准备回宫路上顺带着吸纳一些。怎了?”
真真沉吟片刻,到头来只憋出一句,“......记得收敛。”
岑鬼以为她指的是追求尉迟玹的事,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露出个颇为自信的笑来,“放心放心,大爷我很有分寸的。”
“啊,天色不早了,还得回宫去批折子。今儿就先不说了!待本大爷有空了,定去青城登门拜访!”
真真淡淡地“嗯”了一声,立在原地目送岑鬼远去。直到后者的身影与气息都彻底消失,方才收回视线,将余光投向周遭川流不息的人群,叹道,“好脏的浊气......”
“......嗯,不过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身形再度溶于墙角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