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被抱在马背上,看路上穿行的树影透在他的脸颊上。
望着他严肃紧绷的脸容,她突然笑了:“都说了,那不干你的事,不是你将?我克得掉下去的,是我突然想下去洗个澡。”
豆蔻说完她自己也笑不出来了,那样蹩脚的谎话,还真亏她说得出来。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害怕,刚才她跳下去那会,自己完全是没有意识的,开了灵窍的大巫就会这样,天地间无时无刻不在召唤着她归去。
怪老头也注意到了,并且忧心忡忡地找了个机会将?豆蔻拉走,同?她道:“丫头,老头子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开了灵窍竟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在咱们朗萨国,还从未有过能开灵窍的大巫,老头便想着若你能开了,那便是咱们朗萨之光,没想到竟会如此凶险。刚才那一会,是你体内那些浸在你血液里,有了灵识的蛊虫作的祟吧?”
豆蔻微涩地笑了笑,然后双手将?自己交叉包裹起来,闭了闭眼感受道:“这一刻我才终于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不是的,它们一点也不邪恶,它们是友善的,也可以说,我就是它们,它们就是我,是它们组成了一整个完整的我。然后,是善是恶,还得看一个我。”
老头挠了挠头,表示听不懂她的话。
“我要去黄河的源头了,我能够感知到,今年六月的汛期,将?会和?以往的不一样。哦,应该说是跟上辈子的都不一样,因为我们当中好一些人回来了,导致日月瞬移的轨道变化,所以六月的汛期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海里的水也会倒流进来,,大梁将?近三分之二的国土都将在这次的汛期中被摧毁,所以,我得走了。”
“哥哥和外祖母...就拜托您照顾了。”
怪老头抖了抖,上古大巫素来有预知先事的能力,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褪掉了稚气和?尖锐的棱角,眉眼越发悲悯从容,面容瑰丽得如同?朗萨国上古记载刻画的那些神女一般,他不由就看呆了。
临近入京那天,谢元祐像头失去理性的雄狮,抓着封信骤然就从帐中冲了出来,提起怪老头的衣襟口,眼睛里近乎痴狂:“她走了!你可知道她上哪了?!”
信笺中,豆蔻只是用很欢脱的语言,说自己当初是如何因为好奇诱了兄长,然后腻味了要到外头辽阔的世界玩耍,反正言语间就是把自己说成一个女浪子,让兄长不要再记着她。
“孤与她之间有相思连理蛊联系着,这些年心腔里一直能感觉到属于她的悲喜的感觉,为何现在变得空荡了?!!”谢元祐咬牙拽着老头道。
“正常的,她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大巫了,那一点小巫术对她不管用了。”怪老头脸带忧伤,叹息一声,别开眼道。
京中,皇后窦羡梨以及五皇子都被关入天牢里,等待着太子回来发落。
失踪已久的皇帝回来了,正坐殿堂中等待着迎接太子回京。
魏舂并手底下一众小太监突然快马加急回来,向皇上报信。
“陛下,太子殿下前?往黄河上源衡水一带了。”
“衡水??”皇帝大惊,“那是阿棠身毙的地方,他去那里作甚??”
豆蔻只身一人,虽则开了灵窍,可以间或骑在一些狗子、狍子身上,但?抵达衡水还是费了一些时间。
越临近衡水处,豆蔻感觉自己眉间的位置越发红痒,就不时地伸出去挠。
这天豆蔻披着一件黑袍骑在一头野驴上,在人来人往的峰杞县城里穿梭。过了这个县,再翻两座山,便能抵达衡水了。
城集里的人比起豆蔻被拘了两年的小荒县要好得多了,虽然大多还是衣衫褴褛,双目无神,至少不会比那小县里的人那样饿得目光发绿。
看这时候,过路的人们还是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豆蔻。
豆蔻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发痒的额间,有些不明所以。
“看哪!那人是不是就是外边人说的巫女啊!”
“快看快看,她的额间有一个奇怪的纹理,是不是蛊纹??”
“那她是官家那里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勾.引亲兄长,淫.秽无度,逼得老天爷下发大洪水要淹死的那个妖物吗?”
“是了,我看是了...”
四面八方的人潮突然一气儿朝她涌来。
她并不知,在她被囚的过去这两年里,皇后和国舅他们为了要摸黑太子,已经将?她的身世添盐加醋地宣扬开来。
现在,整个大梁的人们都知道了当年的敏尚公主是个妖物,黄河水患之所以持续不断,这十几二十年还越发泛滥,皆是因为这妖物降生的缘故。
“杀了巫女!杀了巫女!!”
人潮渐渐汹涌起来。
嘈杂喧闹间,豆蔻本能下意识抬手去还击,但?当她轻闭了眼睛,在灵窍为她洞开的天眼里窥得了一场浩大洪水下,这些闹嚷嚷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尸横遍野挂在林立的山崖边,昔日的高山成了水里的礁石,尸首铺散开来的情景,她突然愣住了,停止了还击。
任由那些碎石和人们碗中的树根朝她砸来。
那些人都骂她是祸殃大梁的妖物,他们都要杀了她,在这个时候,天地突然变得异常阴暗,大雨滂沱就径直那么下了。
豆蔻仰头望着漫天连片的雨雾,她心中了然,这场大雨将会是接下来那场灾难的开端。
众人被雨水打湿,眼睁睁看着女子身上干爽依旧,似乎半滴雨都不能沾湿她的身,不由就害怕了起来。
然后又发现,方才人们朝她砸去的东西,她身上竟连一道伤都没有,就不由更害怕了,惊叫着抱头鼠窜了。
豆蔻看着大雨之下终于肃清下来的街道。
她缓缓松开刚才为了保护驴子而抱着它头的手,轻拍了它的臀笑道:“雨会越来越多,你快走吧。”
驴子真的就鼻子喷着水甩甩头走了。
豆蔻只能徒步翻过荒山。她坐在山顶的位置,俯瞰着下方湍急的河流,静下心来继续坐在雨幕间,吸收日月的精气神。
她即远古大巫,能辟山移海,但?大巫最终的归宿,便是与天地一同?归于永久的沉寂。人间的这副躯体不过是她来人间渡劫的载体而已。
雨下到第十天的时候,谢元祐终于骑着马找到了她。
山下的人无一不在讨论着以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速度在升高着的河床线,还有那个妖女逃到了荒山上的事。
“孤当初给了足够多的机会让你逃,是你自己放弃了。”山顶处苍茫的雨幕下,谢元祐的墨发被水打得紧贴在双鬓,眼睛都差点要睁不开了,却还是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
“孤当年带发遁入空门,只想自此断了对你的痴慕,是你非要来招惹孤的,如今你想逃?问过孤了吗???”
他的眸子里几近疯魔癫狂,全然不再是她眼里温柔敦厚的兄长了。
“哥哥...”豆蔻迎着雨,艰难晦涩地开口。
“不要叫哥哥!孤从来就不是你的哥哥!”雨水顺沿他英挺俊逸的轮廓往下淌,大雨瓢泼越来越大,大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孤是...你夫君!!孤是与你同?生共死,生死契阔的夫君!!”
谢元祐满脸都是水,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有夹杂着泪。突然一把冲了过去,抱紧她,试图一遍又一遍去吻她。
这场雨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河床线越升越高,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有一场灭顶的大灾难即将而至,届时所有人都将会束手无策。
豆蔻眼睛里淋进了雨水,也映入了他的模样,微微发愣,就在意识混沌不清的时候,谢元祐突然从腰间摸了把锋利的刃匕,在她完全意料不到的关头,刀刃已经扎进了他的心胸,鲜血迸溅了出来。
“元...元祐...”豆蔻惊得瞪大了眼睛,胸膛紧紧地抵住他汩汩出血的胸膛,小身子极力?支撑着他的身躯。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用义无反顾的表情看着她,低头咬破了她的指头,将?她咬开的指头贴在了自己心胸的伤口处。
奇怪的是,他血流渗出的地方,有一股力量,和?她大巫原始的力?量吻合,那些不断散失出的力?量也渐渐成为了巩固她巫力的坚强后盾。
“丫头...”这时怪老头的传话的蛊虫从谢元祐湿透的衣袖里爬出,雨幕下差点被打进了泥地里。
“这小子吞了老头子修炼几十年的内丹,用自己的身躯祭丹,竟然还在三天之内炼成了巫者的内魂。如今你吸噬他心头流出的血,将?无异于等于往自己身上披上一件金甲,那样的话,阻止了这场灾祸你才还能有生还的机会。”
“不!”豆蔻哭声撕裂道:“哥哥你不在了,我挡了这天灾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咱们大巫的身份,身体里蕴含着滔天巨大的力?量,在这凡尘间游走对别人而言本就是场灾祸!我们生下来的使命便是要阻挡天劫,我们本就是为这个而生的!阻挡了天劫便重归虚空沉寂,静待下一场召唤,本就是如此的呀!!”
“可是...孤舍不得...”伏在她身上的谢元祐脸色发白,依旧朝着她轻扬唇角一笑。
“唤我一声夫君...来听,可好?”
豆蔻拼命揉着眼睛,拭干了泪水。
他胸口的血洞,她已经帮他堵住了,但?由于心血被她吸收了太多,眼见着魂魄的颜色越来越弱,怕是弥留不下了。
“夫君。”豆蔻抿唇咽掉了泪,泪眼婆娑甜甜地唤道,然后欺身去吻他的眼睛、鼻梁,最终流连在和雨水混合一起的唇间。
到了第十一天的子夜时分,滔天洪水像是一只上古的巨兽,从水源边的人们开始,张开它血盆似的翻滚怒号着的大口,将?一切可能吞噬的东西尽数卷入。
水道附近的村子被淹没了,眼见洪水继续肆虐着吐着舌头往城镇卷来,人们吓得大半夜里携家带口往山高的位置拼命地爬。
老人和孩子体弱,没走多远就没力?气了,被水淹了过去。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次这场大洪水会比以往的厉害了不知数十,朝廷下令筑建的信堤坝,早成了豆腐渣。
一个伏在母亲怀里被底下洪水吓得哇哇哭的小孩儿,母亲的手就抓着山崖边的石块,脚边已经悬了空。
她的夫君试图去捞,但?好些日子没吃上东西,压根就没有气力?了,此时眼看着妻儿准备要掉下去,下方便是席卷了一切的大洪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待在原处无助地哭泣。
最后妻儿还是体力?不支,松了手掉了下去,在掉下的瞬间,大家也看见山上有个身穿素衣的柔弱姑娘从崖边跳了下去。
没错,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一阵山风从人们耳边呼啸而过她就那么下去了。
那姑娘笔直地坠下去之后,翻滚呼啸着水面旋起了一道波,然后,底下亮起了一个奇怪的泛着光的图腾,图腾张开越来越大,底下的洪水被瞬即如水龙卷一般被吸收进图腾里。远处四面八方的洪流也分成了无数股水流,逐渐汇聚进这个泛着光的图腾里。
那对掉下去的母子落下之后被一张巨大的荷叶接住了,随着底下水面越来越低,最终获救,躺倒在了一片湿.漉的草皮上。
宏泰三十年的这场大梁开国以来最大的水灾,被后人流传得最久。
因为这场要冲刷天地的大水难进行当中,有一位从天而降的神女,额间顶着神纹,救了天下,救了大梁。
又有野史流传,神女刚托肉胎生下来那会,遭世人惧怕,无知的世人畏惧神女的力?量,甚至差点要将?神女当妖物杀了。幸好大梁国有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慧眼识仙容,救了神女,并且又将?自己的内丹给了神女,同?神女一同?出力挽救了苍生。
可事后无人知道的是,水难过后,太子谢元祐大难不死后,宏光皇帝提前?让位,那位与新帝手牵着手,登上鸾座的皇后,便是百姓们心心念念的神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番外明天上
接档文收藏一下吧^_^
预收①
《替身她是白月光》
死而复生的赵长翎代替逃婚的姐姐赵月娴,嫁给了那个残暴阴狠、命如纸薄,却一心痴慕她姐姐的六皇子闵天澈。
闵天澈被人砸碎了骨头,遗弃荒山时,赵长翎独自翻山涉水,抱着浑身淌血的他哭得双眼似桃。
闵天澈被亲信背叛,被万箭围刺时,皇族并无一人肯用手中的兵马换他,包括那生养他的贵妃亲娘,包括已贵为皇后的赵月娴。
只有赵长翎,那么娇弱爱哭的她,竟然独自驾着承载满车的万贯家财,哭着扔到了敌军面前。
她哭红着眼睛道:“他们不肯换,我换!!”
曾经闵天澈是多么讨厌那庸俗爱财的赵长翎,多么讨厌她的软弱和泪水。
“赵长翎,我讨厌你。但凡你有一丁点如月娴般坚毅隐忍,我也就能尝试着去爱你。”
“你别以为你长得像月娴,是替代,我就对你格外开恩。你不是她,你只是个爱哭的土包子!”
可赵长翎对他诛心的话,却总是笑盈盈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闵天澈靠在轮椅上,忍不住替趴在他膝间睡熟的赵长翎盖上被子,袖里捏紧那道他为了凝成的生生世世符咒,曾差点摔下悬崖去寻七色花。
符咒里头,是他和赵长翎并排的名字。
可是某天,赵长翎梦呓时,却喊出了另外一个名字:闵天络。
那个,听说在他小时候就已夭折的,他的双胞胎弟弟!
#####
重生回来的赵长翎藏有一个秘密。
她哭红了双眼道:“我的天络哥哥说过,他这一辈子活到头,没有任何遗憾了。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的孪生哥哥能幸福快乐,所以...我来了。”
闵天澈痛到极致,近乎发疯,挠着自己的胸口想把心脏抠出,双眸赤红:“赵长翎!孤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恨过你!你能告诉孤,孤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过一个死人??”
#####
原来,闵天澈也有一个秘密,他的白月光,从头到尾,从没被人替代。
预收②
《给退婚夫当祖宗》
赵稚三岁那年,一纸圣旨将她和忠义伯府的周家绑在了一起。
赵稚小时候起就怕死她那个将头盖骨当尿壶踢的未婚夫周斐之了。可爹说了,她若不嫁,恐怕活不过十六。
好死不如赖活着,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即将要嫁作周家妇之际,婚书却被周斐之当场撕毁。
“那种缩头鸽子拿什么胆量当我媳妇?”周斐之横斜在皇家第一暗门玄武关的门主座上,挑眉不耐道。
周老太爷一气之下,亲自娶了赵稚当续弦。
#####
生性桀骜、自命不凡的周斐之觉得世上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只会阻慢他武艺的提升而已。
殊不料在一次无意受伤中,一个弱得连水桶也挑不起的小姑娘却完美契合地撞进了他的心坎,
自此日日夜夜,他只为她神魂颠倒。
回府准备给老太爷吊丧,顺便见见那位新入门的太.祖母。
茶水端了过去,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太奶奶”。
抬眼那一瞬,周斐之崩溃了。
“斐之乖。”赵稚稚气未脱地给他塞了颗糖葫芦当红封。
#####
万箭来袭,周斐之用命护着赵稚艰难前行,他在前面挡着箭,身上扎满了箭镞。
他一边好好地将她护在后方,一边红着眼狂嚎着:“赵稚你还不说吗!既然当时认出来,你为何还要对我那样好??”
身后的人儿哭得包子似的也跟他理论了:“那你倒说说!当时你受那么重的伤,我还能放着曾孙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