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不敢摸她?的脸太久,怕自己手糙,会把皮磨破,因此感觉差不多了,便缓缓收回手。
然而看似睡着的陶粟并不觉得?满足,闭着眼下意识追着他的手往前蹭了蹭。
这一蹭,大手留住了,同时也把自己送到了地垫的边缘,换句话说,就是送去?顾川的面?前。
两人的距离不足半拳,看着凑近过来的陶粟,没有防备的顾川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一动不敢动。
陶粟毫无所知,贴着男人的手心沉沉睡去?。
她?的额头饱满白润,像是一只喷香白馒,没有一点瑕疵毛孔,浅栗色的胎发?软塌塌地帖服在额角鬓边,同主?人一样绵软无害。
夜深了,顾川挺直许久的背脊缓慢松弛下来。
火盆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再次陷入熟睡的陶粟只隐约感觉自己的前额一热。
如蜻蜓点水一样,温润濡湿。
*
一整夜的功夫,海风带动海浪翻涌,海里的海蛞蝓开始在聚集地里大量蔓延,攀爬得?到处都?是。
等陶粟老时间睡醒起身的时候,聚集地里正充斥着嘈乱的人声,一切都?变得?乱乱糟糟。
顾家?屋门紧闭,顾阿妈和顾家?兄弟俩都?不在,陶粟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发?现他们正在屋外处理游弋的黏糊软虫。
难得?所有人都?不在,陶粟脱下身上穿了两天的睡裙,改换上顾家?阿妈的那套麻衣裤。
昨天在外边走?了一圈,宽长的裙摆上不可避免溅上了泥垢雨点,或许还有海蛞蝓的粘液,那时人多不好替换,现在有机会自然要换上干净的衣物。
换好衣服的陶粟坐在地垫上,一边穿新的软袜鞋踩进革鞋里,一边查看空间里新开启的储物格。
今天的格子开得?有些莫名其妙,既不是吃食,也不是日常用品,而是十几捆数十米长的尼龙细绳,属于野外求生?时的用品。
陶粟难免觉得?失望,动用意念将这些绳子移到了上层的空处,同其他开出来的物品放置在一起。
等她?穿好鞋子,蹲下身收拾自己睡袋地垫的时候,顾阿妈愁眉敛目地推门进来了,顾川和顾洋跟在她?身后,面?色同样不好看。
他们回屋时带进一股股寒风,冻人得?很。
排道上的海蛞蝓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连排房内外也四处爬满,好在照顾陶粟整夜未睡的顾川天明时分第一时间发?现了软虫,没有叫它们爬进屋里。
但?清理虫子不是件小活,对于顾家?来说甚至能称得?上是个大活计。
顾家?地处于房圈外围,临近的几间空海排房根本没有人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把周围几间房子也打?扫干净,免得?那边的海蛞蝓沿着连接的排道继续游爬过来。
看见陶粟,顾川本冷沉的面?色一暖,率先查看她?脸上的伤处。
顾家?没有镜子,而空间里有镜子的架子还没有开启,陶粟看不到自己的脸,又不敢下手触摸,配合地抬起头任他端看。
“好点了吗?”她?有点不安地抿了抿娇唇,潜意识里忽地想起自己半夜似乎抓挠过:“是不是已经破了?”
“没有破。”顾川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安抚,“快好了。”
他说着,准备拿起裤兜里的药膏,再为陶粟上一次药。
可摸索片刻后,才想起装药的那条长裤被?他浸在水盆里,至于药已经取出放在了矮桌上。
顾川打?从把陶粟接回家?里住,就有了晨起洗裤子的习惯,上回经外头的婆婶打?趣后,更是将起来的时间提前了许久。
也就因为这,他才即时发?现了门口拥挤密集的海蛞蝓,匆忙清理之余,脏裤只能先泡在盆里。
顾川寻到药膏,用手指沾上往陶粟的左脸轻柔涂抹,等着抹好药就去?把那条黑裤洗了。
不过男人的计划显然要落空,药膏才刚在陶粟温热的颊面?化开,聚集地里就火烧火燎来了人喊顾川去?开会。
历经一夜的虫灾在联排房圈内彻底爆发?,头批的海蛞蝓把海排房底部连接的所有薯藤绳结尽数啃食干净,除了几家?用余陆化纤绳布绳连接的没事外,其他排屋都?成了单独的个体。
接而祸不单行,海面?上刮起来的大风整晚不停,原本鳞次栉比的千户海排屋在翻涌的海浪冲刷下,纷纷挤撞在了一起。
外围几圈受重锚牵引还算妥当,从中央开始,排与排之间因挤压出现叠交间隙,幅度不大,熟睡的海民们无法察觉,但?这却?成为了海蛞蝓天然的避难所。
通过细缝或爬或被?海浪打?上来的软虫越来越多,渐渐爬遍大多数房圈内部的屋舍。
仅仅是这便也罢了,可海上的海排屋用木竹搭建而成,再怎样紧密也留有缝隙,尤其是门阖处,漏洞极大。
海蛞蝓喜热,感受到热意就往屋里钻,超过半数的门户屋中被?这些虫子闯了空档,睡在地上的海民直接被?爬了身,全身上下肿红得?厉害。
东倒西歪的房屋遍布海蛞蝓及它们爬行留下的湿黏,海民们又受伤严重,一时聚集地里委实怨声载道。
见天亮后海风不停,大个的联排房圈显而易见根本无法离开当地海区,许多人索性?再次提出分开行进的要求。
这回支持拆分走?的声音大了许多,大家?都?不想留下浪费时间干受罪。
毕竟今年冬季确实来得?早,刮风本是换季末期才出现的节气,按照常理说应该还有一段日子,未曾想提前到来了。
眼下海啸的预警还没过去?多久,海蛞蝓的虫灾又面?临眼前,北部聚集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背向风困在这片海域,无法前往近浅海交界线,实在是进退两难。
聚集地上层无法再安抚,只能放松口径,招部分海场的人□□开会,一齐商量对策。
顾川一向在参会者名单里,他是海场的老人,偏生?又年轻青壮,隐形代表了外围几大圈的流浪海民,具备一定话语权。
外围的海民们家?道相似,平时关系看上去?虽不亲近,但?关键时刻实际都?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临走?前,顾川十分不放心陶粟,连声交代让她?好好地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
陶粟乖乖地答应下来,她?其实昨天也被?吓到了,打?算在脸上的伤恢复好以前不会多动。
然而顾川看着她?娇软听话的模样,却?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奈何会议召开得?紧急,他必须马上去?,而顾洋爱凑热闹,也要跟着哥哥一道去?聚集地中央。
难得?有这种大事发?生?,陶粟和顾阿妈站在门内目送他们离开。
海排房都?连在一起以后,周围的人影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牡蛎屋顶上层的呼呼风声与东面?熙熙攘攘传来的吵闹声,让人心头忐忑。
顾川和顾洋不在,家?里不用那么快做早食,陶粟请顾阿妈给她?烧了一壶热水,想要擦擦身体,顺带清洗换下来的棉裙。
顾家?外围及海厕里的海蛞蝓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可陶粟还是不敢久待,她?囫囵清洁完身子,便拎着剩下的热水回到门口边,那里放了一只泡着裙裤的水盆。
顾川离开后,陶粟找桶时发?现了他浸裤子的那只盆,索性?把睡裙也放了进去?,想着等洗好自己的,还可以顺手帮对方也洗一下。
毕竟男人照顾了她?那么多次,她?帮他洗一条外裤也不算什么。
难得?有充足的热水,陶粟这回洗起来慢条斯理仔细了许多,还特意问在里屋避风挑粮的顾家?阿妈要了一壳藻乳当洗衣液。
她?做事本就有些温吞慢腾,搓了好久才把自己的白裙洗净拧干,放到一旁。
面?对剩下的黑色长裤,陶粟更是撸起了腕袖满是干劲,打?算从里到外好好搓洗一新。
此时,布料干硬的黑裤已经被?盆里的温水泡软,显得?十分厚重。
陶粟不着急放藻乳,寻到了裤腰口那伸手进去?,想要将长裤内外翻个,再泡泡里面?,然而这一伸就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手触到了一大滩湿濡粘稠,一碰就贴粘在细嫩的手心,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就像……
看着排道边的海面?,陶粟想到了什么,小脸一下子变得?花容失色起来,猛地将手抽出来查看。
恰在这个时候,顾川实在不放心她?,提前离开会议赶回来了,连顾洋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外围人迹冷清,听到有人来的动静,陶粟摊着沾染大团不明粘物的手,求救般地转过头看向回到顾家?的顾川。
“顾川不好了,你裤子里好像……”
她?的表情又急又怯,俨然怕得?要命:“钻进去?海蛞蝓了,呜呜……”
刚回到家?,气还没喘匀的顾川:“……”
他的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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