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把枪杆向上一抬,火光一闪,远处的铁轨钢条爆出一瞬间的火花。
牛仔被自?己的猎`枪压在硌人的碎石上,枪杆上还踏着一只脚,气?得?脖子??红了。
“你?……你?的工号是哪个……你?们延误工期,造成公司损失,要?赔偿……等着传票……”
“尽管回去?添油加醋。”苏敏官踏着一杆猎`枪,弯腰缴了另一杆,脚尖用力,很客气?地拱手,“顺便告知,刚才差点被你?枪击的女士,是大清公使的随员,手里持的是外?交护照。事情闹大,看谁先收传票。”
其实林玉婵早就被他推开八丈远,连枪响??听得?不清楚。但这不妨碍他夸张两句吓唬人。
她?远远的一笑,故意扬起一沓美钞,用英文喊道?:“咱不怕他!咱请得?起SanFrancisco最好的律师!”
牛仔目瞪口呆,不知这帮华工何时攀上强劲大腿,更让自?己惹了外?交官司。他原本只是来奉命吓唬人的啊!
这些牛仔跟上海滩瘪三性质差不多。收多少钱办多少事,绝不冒额外?风险。
互相使个眼色,上马,灰溜溜离开。
周围华工探头张嘴,不可置信。
头一次看到美国人在工地上吃瘪,竟然反被中国人打!
只有小厨工梁羡拍手笑道?:“金兰鹤名不虚传,哈哈,痛快!给劲!”
苏敏官略带好笑地看他一眼。早上还警惕地不吭声?呢,立场变真快。
但阿福的脸色复杂了一瞬间。苏敏官看在眼里。
“阿福哥,我?是不是给堂里惹事了?”他半跪,整理那个破旧的小神龛,把各种牌位恢复原状,俨然当年?那个小老弟的语气?,“你?说该怎么办?”
阿福毕竟有多年?跟美国资本家打交道?的经验,颤巍巍站起来,严肃道?:“六七年?我?在内华达,大伙也是和白人老板起了冲突,动了手,停了工。当天晚上,一伙同样修路的爱尔兰烂仔喝醉,摸到中国人的帐篷里寻衅,打死一个人,这次罢工便没?成,参与的反倒被鞭打一番。我?一直怀疑,是美国老板指使爱尔兰佬,给我?们一个教训。”
苏敏官点点头,神色渐渐凝重。
“这次咱们也得?有所准备。”
阿福咧嘴笑,指挥几个华工搬开帐篷中的铺盖。底下赫然藏着两根带倒钩的钢棍,不知从?什么建筑材料上拆下来的。
“这不够。”苏敏官立刻判断,“最好有枪。最好是方?才那几个烂仔用的来复猎`枪,威力够大。还有,咱们得?给他们铺点障碍。这里有炸`药吗?”
……
几个洪门遗老讨论起“武装抗争”的细节。林玉婵插不上话,只能静静听。
她?想起后世历史书中对于“筑路华工”的印象:他们任劳任怨,从?不反抗,安于极低的薪资,以至于被白人憎恨,认为中国人抢了属于他们的工作……
其实也不尽然。在零星的铁轨工地上,抗争从?来没?停过。只不过,这些没?受过任何教育、自?身健康??难保的底层工人,从?来斗不过经验丰富的铁路大亨。
资本家引进黑人劳力,挑唆爱尔兰工人闹事,挑拨种族互斗,自?己坐收渔利。甚至为了镇压罢工,不惜让华人流血。
华工勤劳踏实,技术过硬。资本家为了利益,是舍不得?把他们全部开除的。偶尔华人有反抗,他们选择杀鸡儆猴,用某个倒霉鬼的血和命,换其他人听话复工。
反正欺负华人零成本。没?人会起诉,没?人会报案,他们的祖国不会万里迢迢地派军舰来替他们报仇。
这里是美国人的土地。斗争环境比上海租界、比“大丰纱厂”还要?严酷得?多。
厨工阿羡叮铃铃摇铃。阿福拍手,华工们三三两两地挪过来。
阿福咳嗽,大哥大一样招呼她?:“敏官,还有这位林家妹妹,吃点自?家饭吧。”
铁路公司给工地断水断粮,华工们自?掏腰包,从?附近村庄买来廉价玉米渣。阿羡把它?们煮成粥,还不知从?哪弄来蠔豉和菜干,勉强拼凑出一点广东菜的滋味。
林玉婵犹豫。苏敏官使个眼色,让她?坐下来一起吃。
这一点点珍贵的食物,??是华工们用血汗钱换来的。然而若推辞,就显见外?了。
林玉婵自?己也是底层出身,对这些糊糊渣子完全不抵触,笑着谢了,席地而坐,端个碗。
阿福和众华工明显地高兴起来,低声?议论:“敏官有钱不忘本。找个妹妹也是好人。”
林玉婵趁机说:“敏官今日?揍了那两个白鬼,明日?势必有人再来找麻烦。大哥们的饭我?也不能白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阿福忙正色,道?:“妹妹,知道?你?有钱,但我?们不要?钱,只是要?给自?己争一口气?。人在异乡,一切不可冲动。我?们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万不能再连累你?等年?轻仔女啊。”
病痛放大了他的倔强。他说完这句话,眉毛一竖,大有“你?敢砸钱咱们就绝交”的意思。
林玉婵只得?无话,抱着碗喝了几口玉米粥。
玉米渣粗粝无比,蠔豉的味道?也有点怪,混在一起的颜色更是难以言喻。不知怎的,让她?想起当年?在德丰行当牛做马,被人刁难,给她?喝满是口水的剩粥……吃到一半,让她?倒马桶……
明知不该,但一瞬间忍不住肠胃翻滚。她?掉头跑出几步,一肚子玉米粥??吐在堆叠的枕木上。
喉咙热辣辣,脸上火烧,心里惭愧不已。难道?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她?明明没?那么矫情啊!
苏敏官追到她?身边,递上热茶,轻声?问:“不舒服?”
她?摇摇头,用茶漱口,满是涕泪的回来,只觉得?好容易跟阿福他们套上的近乎,现在估摸又要?有隔阂了。
正要?道?歉,忽然,那个懂点医的华工阿双仔细打量她?。
“妹妹生病了?这几年?,大伙的头疼脑热??找我?来看。你?若不嫌……”
林玉婵无力地伸出一只手,给那赤脚郎中搭上,抱歉地笑道?:“刚坐了个把月的船,有点虚……”
赤脚郎中阿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咧开一嘴因?坏血病而流血的牙龈。
“恭喜。”
作者有话要说:不少人都猜出来,婵婵中奖了……
本文虽然是古言,但文中没有避子汤麝香红花什么的。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婵婵现在身体健康,有固定伴侣,避孕措施又不是很牢靠,中奖是早晚的事。虽然我心疼自己闺女哈,但也不想刻意给她弄出个不孕的体质来,也不能老是“小白不行”,所以就顺其自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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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担心,婵婵大风大浪经历多了,怀孕生产也只不过是她人生中一个小小插曲而已。她现在26岁,物质条件合格,身心都比刚和小白在一起时要成熟得多。而且我尽可能地给她降低了风险。现在美国有相对先进的医疗条件,比大清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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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还是剧情为主。生娃养娃不会占太多篇幅。
只是要起名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