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修在他一步迈出舱门时问:“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像比平常耐心。”
崖会泉单手扶着门框,他在朝上开的舱门后抬起眼,本来有另一句讽刺的话要说,又在看清沃修的模样后可疑地顿住了:“……”
沃修头发?一直比崖会泉略长,也打理?得很随性,根本不像一个正规军人。
海风给年轻人肆无忌惮做了个造型,把他本来都松散搭到了鼻梁的那缕刘海吹飞了,天然带着蓬松感的其余发?丝也都吹炸了。
“……因为。”崖会泉最终说,“人一般不会跟一颗海胆生气。”
这?也太跨物种阶级了。
崖将军把自己的未尽之言都藏在了语气里,他应该是还流露出了一点促狭的笑意。
不明显,足够称得上不着痕迹。
然而沃修可能是装了一对高倍扫描仪在眼珠子里吧。
“你笑了?”沃修几乎是立即说。
好歹是到了陆地,“扭头就走”这?个技能终于有了发?挥余地,崖会泉一秒板正表情,一脸高冷地走了。
只可惜,他后面的人同样也是个高腿长,走路一点也不比谁慢。
“走那么快做什么,挨嘲笑的是我,冲人露完嘲讽脸后还不给人看是什么癖好……前面这位将军,你这?样,嘲讽效果都会打折扣的……”
年轻人的声音和着海风一起不断送过来,后方有已彻底高悬在海面上方的太阳,有顺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流泻到岸上的阳光,浪潮翻涌,拍在近岸的礁石上溅出一片白色飞沫,海水涌动间有细微沙沙声响。
崖会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后记忆里的脚步声似乎慢了下来,它和那些浪潮泡沫与风声一起,逐渐被留在背后,被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海洋独有的咸腥气缭绕周围,像一个小钩,崖会泉被它松松钩住,让他在过去和现在的边界上踯躅。
随即他醒来。
入眼是卧室,房间光线昏暗,厚重遮光帘挡住了窗外景象,但按着崖会泉的生物钟,他猜,这?会与他惯常的起床时间偏差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从那一晚开过远程会,又阴差阳错被百里翻出了幼年时期的训练录影,接着自己还想了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起,崖会泉便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个自动点映机,他最近频频梦见过去,还每次都只梦见?零星两三个小片段。
仿佛梦也知道假如?人一夜长梦,整夜大脑皮层活跃,第二天便会精神不好,支撑不了工作似的。
梦境的具体内容,一般也是围绕着崖会泉那天胡思乱想过的东西。
这?些?天,他回顾了自己以前在“揠苗助长式训练”中干地更多蠢事,自己都很想动手帮自己清一清脑子里的水。
他也偶尔梦见校园,梦见自己穿行在由喧嚣转变为寂静的屋子。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触景生情?,反正总之,在梦里回顾过自己当年行径后的第二天,崖会泉又与百里谈了次话,嘱咐电子管家还是在购物清单上加上小鱼干,并让百里把猫爬架等猫用训练设施的攀爬难度调低了。
“完美达标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出尔反尔的铲屎官那天很理?直气壮地说,并拒绝承认在刚发?现黎旦旦技能出众的那天,他曾动过要在家里“练猫”,疑似犯了职业病,差点拿猫练兵的事情?。
黎旦旦突然重新获得小鱼干,从普通风干鱼到腌制咸鱼到天然海鱼应有尽有,它坐在快把它整个猫埋上一半的密封小鱼干山旁,非常困惑地冲人咪。
崖会泉伸手在猫的脑袋上摸了一把:“你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下次体检时只要别不达标,维持健康水准就行。”
崖上将这?几天除了晚上业务繁忙,不断在梦里回顾过去,他白天也忙——双方团队的见?面会日期定了,从光辉之翼发来的人员名单也还需要审核调整,他还多了一打繁琐的筹备会要开,每天报送个人终端的文件也多了两打,其中有超过70%,都还标着大言不惭的“加急文件”红标。
然后除此之外,他远程操控着光辉之翼的日常换防、布兵、针对重要航道的策略变更……
时间对于近期的崖会泉来说,可见是非常不够用。
不过今天,或许是因为他才?做的梦,也或许是因为即便醒来后,他鼻端仍缭绕着一点海洋特色的咸腥气。
他被这点味道继续钩住了神思,像梦境无缝对接了现实,让他平白无故多了两分懒,并不想立即起来。
个人终端里的闹钟还没响,枕头上方又快睡到缝隙里去的猫也还在打小呼噜。
电子的和猫工的闹钟都还没有要催人醒来的样子,崖会泉对着一室安逸的昏暗缓缓眨了下眼睛,接着,把脑袋朝更靠近猫的方向偏。
头顶就是猫暖烘烘的体温,有只毛乎乎的爪子几乎垂在脸颊旁。
“可以再闭目养神十分?钟。”崖会泉想。
他放任自己陷入枕头和猫肚皮,合上眼睛……又在不到五分?钟后把眼睛睁开。
沉默着把头略微支起来一点,他反手摸进自己枕头下方。
“黎旦旦。”崖会泉终于叫出了猫的大名,他把头顶上的猫拍醒,再也睡不下去,拎着自己才?从枕头下方搜出来的“罪证”质问,“我?的枕头下面为什么有一条咸鱼?”
所谓从梦里延伸的海洋气息,根本就是因为猫往枕头下塞了鱼!
黎旦旦被人给拍醒,整只猫毫无起床气——也毫无自己正在遭受质询的自觉。
它懒洋洋张嘴,先自顾自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把一口刚长齐的小牙齿和粉红舌头都露给了人看,又慢吞吞就着躺着的姿势伸了一个懒腰,肉垫差点怼到“受害人”的脸上。
崖会泉往后躲了一下闪避袭击。
黎旦旦伸完一个躺着的懒腰还不够,翻身过来,再伸一个上身快要紧贴床面的正向懒腰。
崖会泉:“……”
崖上将拎着一条鱼,半天没有嫌疑猫针对指控的回应,感觉自己正在遭遇一场威严扫地。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庆贺崖先生在意外取出“黎旦旦”这个名字的又20章后,终于首次将它叫出口了,并终于能回应老师的质疑——
22章的唐纳尔多:“摸着良心告诉我,你叫的出口吗?”
39章的崖会泉:“出口了,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