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那日,难得放了晴,倒真有几分黄道吉日的意思。
姜韫一早被锦瑟叫起来梳洗打扮,睡眼惺忪地坐在妆台前打呵欠。乌黑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梳顺,再梳成发髻高高地盘起来。花树、宝钿、博鬓摆满了妆台,待得上好了妆面再一一簪于发髻。妆面更是细致,先是以英粉傅面,复以胭脂调匀红,再以螺黛细细描画蛾眉。
描眉时,姜韫趁着唇妆还未上,叫人端来几碟点心垫垫肚子。锦瑟在一旁劝她少进些,以免待会儿礼服穿上身给勒着了。几块点心下肚,再用素帕轻轻擦拭嘴唇。
待得描眉毕了,以嫣红的唇脂点注于唇,自唇心稍稍晕开。接着,用呵胶将珠翠宝石制成的花钿贴于眉心,再以丹红胭脂绘上斜红、点上面靥。
饶是锦瑟这般日日见惯了自家娘子容颜之盛,此刻仍是忍不住赞叹了几句。
姜韫闻言,望着黄铜镜中盛妆的自己,想到今日过后她和沈煜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了,一时心绪复杂。
妆面完成后,礼服和配饰也呈进来了。
姜韫搭着锦瑟的手起身,摊开手臂,由三两侍女服侍更衣。先穿上一层素纱中单,再外罩深青色翟衣。翟衣上绣着排列整齐的翟鸟,领缘、袖端、下裳以朱色纱縠制成缘边。礼衣加身,再以金筐宝钿玉带束腰,配以深青蔽膝。
姜韬敲门入内时,锦瑟正往姜韫腰间挂上青白玉的垂珠玉珩。他一打眼望过去,险些愣住了,见姜韫抬眼瞧过来,又忙不迭上前去。
待近前了,他不由感叹道:“阿姊你今日可真美。”
姜韫挂好玉饰后,复坐回妆台前,闻言抬头睨他一眼,哼笑了一声:“你阿姊我哪一日不美了?”
姜韬闻言笑了下,从袖袋里取出一只镶着宝石的匕首递给她,轻声道:“阿姊,这把匕首送你,玄铁制成的,削铁如泥,很是锋利。平时就将它置于刀鞘,若有万一,用来防身,出鞘时可千万小心别伤着了自己。”
大喜之日送匕首做贺礼的,恐怕就这独一份了。姜韫伸手接过,沉甸甸的,细细端详了片刻,浅笑着抬头问他:“你这些日子日日不在府里,就是去寻这玩意儿了?”
姜韬点点头:“这玄铁稀罕得很,费了些功夫。刀鞘让工匠镶嵌了几颗宝石上去,精细得很,若是将军问起来,阿姊只道是拿来赏玩的便好。”
姜韫怔了一下,转头吩咐锦瑟将之收好,再抬头时,见姜韬抿着唇,双眼隐隐泛红。
“怎么,舍不得阿姊呀?”她笑着问,不等他答又接着道,“这匕首我收下,你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平日里多读些书,少出去厮混。”
姜韬连连颔首。
姜韫正欲再多叮嘱几句,忽见秋竹急急忙忙打帘进来。
“娘子,候府的人已到咱们府门前了!”秋竹气喘吁吁的,“侯爷正在念催妆诗呢!遭二房几位郎君刁难,让他再作一首,不能让人代作。”
“这时辰不是还早吗?”姜韫蹙眉,忙不迭让锦瑟将妆台上的花树宝钿礼冠取来戴上。
“这谁也没料到侯爷早了这许多便过来迎亲,前院正闹哄哄的忙成一片了。”秋竹答。
姜韫一面对着镜子调整礼冠,一面不紧不慢地道:“急什么?就让他多作几首。”她想到一群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围着沈煜让他作诗的画面,甚至还觉得好笑。
“阿姊,某去前院瞧瞧。”姜韬见此便道。
姜韫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待得珠翠金钗一一簪好了,她起身接过锦瑟递来的金丝团扇,不疾不徐地被侍女喜娘簇拥着移步出阁去了花厅。
姜家众人一早便在花厅候着了,姜韫先拜别上首的姜老夫人,听她训诫教导几句,又与稍下首的父亲道别。
姜禄深深看着她,在她近前来的时候压低声音道:“万事珍重。不论何时,要是想回家了就回来。你只记着,你背后有你父亲,有姜家,别委屈了自己。”
姜韫闻言鼻子一酸。从小到大总是被教导凡事要以家族为先,可直到此刻,她才头一回体会到“家”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