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规矩,他?坐在春蕊的右手边,他?身上尚挂着深夜的寒凉,眼角和鼻翼被冻红的残晕未消。
他?换了常服,一件麂皮加绒的落肩夹克,一落座,便从夹克兜里变出一个随手杯,春蕊瞄一眼,杯子里泡的正是养生茶——大枣红参桂圆水。
霎那间,春蕊觉得自己活得挺粗糙,小婵扔给?她一杯白开水,就能将她打发了。
“哇,好丰盛啊!”
赖松林瞧着摆在他座位前的食物,赞叹一句,丝毫不客气地打开包装盒舀粥喝。
春蕊回?,笑了一下,与翟临川打招呼,说:“翟编,好久不见。”
春蕊跟翟临川仅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在当初试戏的时候。
翟临川个子很小,戴一副镜片厚重的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性格相当内敛。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会议室里除了几位助理和春蕊是女性,其余全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干完活都饿了,食欲大开,喝起粥来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呼噜噜声。
春蕊捧着自己的热水杯,视线逡巡一遭,瞧见严文征没动眼前的食物,便问:“严老师,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晚上吃过?了。”严文征将粥朝春蕊的手边推了推,说:“你吃吗?”
“我不吃。”春蕊摇头:“会水肿。”
严文征说:“那递给?赖导吧。”
赖松林笑纳。
等大家填饱肚子,赖松林慵懒地点燃一根烟,正式地说:“开始吧,趁着翟编在,先审样片,让他看看成果。”
赖导的助理闻言,将赖松林的工作笔电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开始播放严文征的拍摄原片。
大家看得都很认真,播放结束,屏幕弹出暂停的标志,一时之间室内静默一片。
赖松林梳理着他?的山羊胡,率先开口:“怎么都不说话,好与不好给个反馈啊?”
依旧无人吭声。
赖松林:“翟编?要不你先说说?”
“特别好,完全是我想象中的李庭辉的样子。”翟临川说话慢吞吞的,但语气难掩激动。
赖松林赞同地点点头,随后转向目标:“春蕊呢?”
冷不丁的被点名,春蕊脑袋空白,方才的片中,有好几条严文征的无声镜头,他?不苟言笑地凝望远方,蹙着眉头,眼睛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悲伤。她又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脆弱感,但春蕊不确定,这份脆弱感是因为演绎李庭辉这位带有悲剧性角色的人生而渲染出来的,还是他自身生命底色悲凉,随年岁沉淀出来的,只得打哈哈说:“我想想怎么夸。”
“没让你夸。”赖松林反而问:“你看片子的时候,相信严文征就是李庭辉吗?”
春蕊一怔。
赖松林曲指敲掉一截烟灰,缓缓地说:“不用立马回答我,你用心体会。”
他?并不急于要答案,亦或者本意就是引导春蕊去思考,所以春蕊的回答是什么并不重要。
他?探头看向严文征,先是十分赞许地总结说:“严老师的镜头表现力毋庸置疑,我敢说业内也找不出几位比你更适合演李庭辉的演员了,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我还是有个过分的要求。”
严文征虚心请教:“你说。”
赖松林:“你的戏份安排几乎是随着故事线推进的,越往后,特别是受害者母亲找上门,你的人生被揭露,犯罪事实在邻居间传开,你整个人的精神几乎是奔溃的,后期我想要一种强烈的病态感,那种被良心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所以,能不能再瘦点?”
他?看似是在商量,但仔细听,他?说话用的措辞挺强硬的。
“可以。”严文征没质疑什么,一口答应。
“120斤?”
“好。”
严文征无疑是敬业的,不过?,他?身后的曲澍脸色变得难看,看起来因为心疼自己的艺人,有点不乐意。
赖松林又跟置景组组长讨论了一下房间布局的几个小问题,紧接着,开始审春蕊的两条样片。
会议室愈发沉默,空气里凝结的严肃令人窒息。
不过?,春蕊唇线一绷,面色淡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窘迫之态。
阅完,赖松林“啧”一声,思量许久,点评说:“不能说差,其实不差,你的表演技巧很强,我一直认为,演员能准确的把自己的表演经验添加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中去,是一种能力的体现,只不过?你缺乏一种未经加工的情感,很多?演员演戏时容易用力过?猛,你却是情感酝酿得不够。”
春蕊托腮,“嗯”一声,表示认同。
赖松林将燃烧殆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犹豫片刻,有些玩味地说:“春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给?大家的感觉有点薄情。”
春蕊挑眉,没直接回答,笑着反问:“有吗?”
“我没有任何人身攻击的意思,仅指表相上。”赖松林提点到位,便转移话题,“你说要跟我聊聊,想聊什么?”
春蕊说:“聊梁竹云的成长线。”
“好。”赖松林说:“正好编剧在,有什么问题,尽管提,路子?顺了,演起来就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好像简单的区分颜色,赛车的红、芙蓉花的红、以及血液的红,它们本该是三种完全不同的红色,意味着三种不同的含义,然而春蕊仿佛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常常以应对某种红色的反应方式,去应对另一种红色,从而做出相同的反应。——《表演的艺术》
对原段落做了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