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眉心中因为白明洲的出现而掀起了波澜。
另一边白明洲循着影像赶来,却只看到了一片平静的水面。
水汽缭绕间,只能隐隐看到一丝衣角漂浮在上面。
有那么一瞬间,白明洲只觉自己被拖进了一片无边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丝毫的光芒。
他长袖一甩,池中水液尽数被抛了出去。
桑眉蜷缩在池底,长发湿哒哒的贴着,遮住了头脸,已然是没有了呼吸。
白明洲瞬间心脏骤停。
他像是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梦中血色弥漫,他不看见来路与归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
只不过方才跨出一只脚,就软软的跌了下去。
他倒在甩干了池水的水池中,指尖落在桑眉尤带着温热的肌肤上。
指尖不受控制的轻轻抽搐着,白明洲沉默的爬了起来,俯身将桑眉抱了起来。
灵气蒸干了她身上的水汽,白明洲看了一眼同样倒在水池里的宣桃,皱了皱眉。
他方才的反应不过是看到桑眉失去呼吸后的一时惊怒,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了桑眉只是灵脉重构时封闭了身上关窍才会?造成这种死亡的假象。
而水池里胸口破了一个大洞的宣桃,才是真正的要?死了。
她的心被自己挖了出来,生气流逝了大半,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有修为存在,早就彻底的消亡了。
虽然对桑家人的行为不满,但是白明洲不至于对一个失去了自我的小丫头做什么。
明光砂在池底流动起来,飞卷到半空中慢慢的凝结成了一颗心脏的模样。
白明洲指尖微动,那颗金红色的心脏便瞬间没入了宣桃的心口里,破开的肌肤开始愈合,宣桃呛咳出一大口乌黑的鲜血出来,虽然仍闭着眼,呼吸却是渐渐的平缓下来。
很快,除了新衣上那块昭示着死亡的血色痕迹,她已与睡着了没有任何两样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明洲才贴着桑眉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之中,隔着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他看到了翘着脚坐在桑家屋顶上,捧着脸看星星的桑眉。
“小姐,我们快下去吧,风有些凉了。”
桑眉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样的风景,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的风景现在不看,或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宣桃眼眶红了红,沉默的跳下了屋顶。
桑眉双手捧着脸颊,双目晶亮,笑意盈盈的看着树梢上坐着的俊朗少年。
这是在深墙遮蔽下无法看到的风景。
忽然,她看到少年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少年无声的笑了笑,隔着沉沉夜色,也遮不住那双含着无尽星光的眸子。
耳边有呼啸的风声传来,桑眉愣怔的看着他踏着月色而来,干燥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
“我来带我的小仙女回家了。”
……
白明洲抱着桑眉稳稳的朝着桑家的方向凌空飞回去。
宽敞的斗篷遮住了桑眉的脸,她在白明洲胸口蹭了蹭,她被白明洲从梦境中唤醒,人还迷茫的时候就又听到他说宣桃活了过来。
初时的迷茫和惊喜褪去之后,随着他们距离与桑府越来越近,心中却升腾起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桑廷和桑夫人是她渐渐承认的父母,她也清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桑眉,为了他们的女儿。
可是她无法接受他们为了救她而牺牲另一个人的生命!
像是感觉到了桑眉内心的震动,白明洲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没事的。”
桑眉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没事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我想出去。”
桑眉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可在看到桑府大门的那一刹那,她却畏惧了。
打开门,桑廷和桑夫人正站在门口,整个桑府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眉儿……”
桑夫人开口的一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桑眉不忍视的撇过头。
桑夫人脚步颤抖的往前走了走,朝桑眉伸出手,“眉儿,娘都是为了你?。”
桑廷搂住桑夫人的肩膀,他面色沉静,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与桑夫人同样的痛楚,“进去说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桑夫人被桑廷搂抱着往屋里走,脚下踉跄,如果不是被扶着,早就走不稳的跌倒在了地上。
她时不时的往后看一眼,女儿红润的面容证明了某件事的发生。
桑夫人心中欣喜又酸楚,眼泪却落得更凶了,她哑着声音,“无论你信不信,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
桑眉垂着眸一言不发。
或许是之前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听到桑夫人的话?,她竟也能在心底冷静的想,她不是真正的桑家大小姐,也无法替她做出决定。
她只是一个意外进入这方幻境的游魂。
甚至除了白明洲,其他人都是虚假的幻象。
所有的一切,亲情也好,友情也罢,都是在心魔操纵下属于她的妄念。
白明洲的执念是过去。
而她的,是一对恩爱无比深切宠爱着她的父母。
见她不答,桑夫人神色低落的埋下了头。
桑廷眼眶也是红着的,他抓着夫人的手,与夫人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力量。
“你?出生的时候全身冰冷,稳婆将你?从母亲体内取出来的瞬间,整个屋子都凝上了一层冰霜,稳婆更是整个人都被冻住了,轻轻一碰就碎成了一片。”桑廷神色麻木的开口,“这是因你?而死的第一个人。”
桑眉手蓦的收紧。
“你?浑身散发着寒气和煞气,除了你?娘和我,任何人只要接近你?都会被冻成冰,哪怕再小心,总有不小心碰到你的时候,府中渐渐有人传出你是妖魔转世的消息。”
“你?做了什么?”
桑廷笑,笑意却不答眼底,“我把所有嘴碎的人都杀了。”
桑眉瞳孔倏然睁大。
白明洲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眼神锐利的看向桑廷,“不重要?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桑廷漠然的与他对视,“既然说了要?把一切都说出来,我就不会?停。”
桑眉抓着白明洲的手,一笔一划的在他掌心里写着字,我没关系的,这是桑大小姐,不是我。
白明洲裹住她的手指,不让她继续写下去了。
他和桑眉都清楚,其实早在不知道何时,桑眉就已经在心里把这对夫妻当做了自己的父母。
以魔尊这样等级化作?的心魔,所生的幻境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
祂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端看人心如何抉择罢了。
桑廷说的其实也没错,知道了一切之后才能够更好的面对。
逃避与自欺欺人从来都不是办法,只会让自己道心受阻,从此再无缘于大道。
白明洲心中微叹,只觉心疼无比恨不得?以身代之。
桑夫人抽泣一声,“后来眉儿是由我和你?爹爹亲手照顾的,大约半年后,城主知道你?的事情,他身为上仙之徒,自然有非凡的手段,他说眉儿是纯阴之体,面有早夭之像,如果不想办法的话?甚至活不过三岁。”
话?说到一半,她已然泣不成声,“她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看得?她去死!”
桑廷拍拍她的肩膀,递过去的手绢已经不成样子,他接过话?,“城主告诉我们要救眉儿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纯阳之体,两种极端体质互换心头血,二是找到九中极阳之物,以千红日精做引子,能够在不改变体质的情况下彻底的祛除纯阴之体身上的寒气。”
白明洲冷笑一声,“于是你们选中了宣桃,让她做了祭品。”
桑廷沉默了下来。
桑眉闭着眼,眼角却浸出了泪珠。
无论是宣桃还是桑家父母,都是她在这个幻境里,除了白明洲以外最亲近的人。
过了很久,安静的只能听到桑夫人啜泣的声音。
“最开始的时候,选定的人是我。”桑廷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冷淡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但是城主却告诉我们,作?为纯阴之体的血亲,我们养出来的千红日精在接触眉儿的一瞬间会化作?无边的罪孽缠绕在她的身上,哪怕她性命无虞,此生也定当噩梦缠身煞气难了,不得?善终。”
白明洲冷冷道,“这分明就是他用来骗你?们的谎话。”
桑廷道,“我们当然也知道,可他又道只有天生火属才能够蕴养日精。”
桑夫人苦笑着,“我们承受不起一丝失去眉儿的风险。”
“后来宣桃长大了,那丫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我如何又舍得?让她失去性命?这些年用药也将眉儿的性命吊了上来,我和廷哥本来都想好了,大不了我们就用天材地宝养眉儿一辈子。可谁知……”桑夫人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惶恐,“眉儿幼时也曾有雷火降临,我和廷哥翻阅了古籍才知,纯阴之体属于天道所不能忍的逆天之体,天降雷火便是要除去她。”
白明洲忍不住皱了皱眉。
“自雷火之后,眉儿在床上整整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桑夫人道,“自那日天火从天而降,我就知道,眉儿的极限已经到了。”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用宣桃换回了我这条命,我又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桑眉终于忍不了的从白明洲的怀里出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眼里噙着泪,“如果是那样,我情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