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听见安葛再次说话了,轻而颤抖:
“我没有事,只是……轻度幽闭恐惧……”
iPhone手机扔在地上,薄薄的一片亮着光,但远不足以对抗电梯厢内的黑暗。
安葛的下半张脸被这光照得近乎透明,脖颈处毛细血管曲张开来,泛着青色。
陆飞扬的手指搭在屏幕上微微颤抖——他先前不得不这么做以免光源熄灭,可现在这更像是无法控制的本能反应。
他张大嘴巴看着安葛,一时间好像愣住了。
“那、那学长你……”他怯怯地问道,“你就不会死了吧?”
安葛处在头晕与恶心之中,但陆飞扬这句话仍然叫他急剧跳动的心脏猛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撼动了。
他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对这一句话所产生的感动:
“不……会。”他吃力地呼吸,间隙吐出几个字,“只是难受……让你、笑话了。”
他省略了幽闭恐惧症发作时最可怕的一种反应——濒死之感。
那是一种痛苦之后虚脱的幻觉,渗透着平静之畏惧。那是最可怕的事情。但是,他不愿意提起来。
不光因为安葛本人节制的自尊。
他感到陆飞扬紧紧的拥抱对他是有益处的,他仍然在颤抖,可是已经落到了实处。
虚幻的感觉不再随时将他拉向臆想中的昏死,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怎么会!”陆飞扬条件反射地反驳道,他感到手在颤抖,眼睛发热。
幽闭恐惧,幽闭恐惧!
这答案真不知道该哭该笑,他可真傻。可此刻他只有满心的喜悦和安慰,用力吸了吸鼻子,将下巴抵在安葛汗涔涔的额头上,直想大叫一声。
“别害怕。”他温柔地、笨拙地说道,“我和你在一起呢。”
陆飞扬不是一个体贴的人,他不确信自己对待别人的病症时会不会有这样的同理心,可此刻他无师自通。
安葛本以为他会因为茫然,继而为这个胆小的病症生出轻蔑,可陆飞扬没有。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在发病的时候得到这样的照顾。
其实他发病次数也并不多,小时候多些,到后来,母亲的严苛以及高标准,使他过早、匆忙地“治愈”了自己的病症。
他的所谓治疗只完成了一半,建立起强烈的“电梯空间安全运行”的心理暗示,平时乘坐电梯和常人无差。
在突然断电的那一刻,强压多年的病症终于挣脱那根细小的安全暗示绳,带着他坠落——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重温了儿时那种濒死的痛苦,直到陆飞扬的声音和体温将他唤醒。
他不希望自己显得如此难堪,努力想维持镇定。可多年强加的心理暗示崩溃,再怎么命令也是枉然。
身边的光亮如此微弱,仅有体温真实可靠。
光源在摇晃,陆飞扬好像把它拿起来了,嘟囔了一句:“还是没信号。”
但他还是没有放下,光源继续摇晃着。
片刻后,亮度上升了几倍——从屏幕的自然光换成了手电筒的光亮。陆飞扬尽量在贴着他的情况下把书包里的充电宝掏了出来,用数据线和手机连接,确保后者不会断电。
他按了一下,又一盏光亮起来了。
陆飞扬的充电宝居然也有手电筒功能。
他把那些光放置在他的身边,伸手想摸索他的口袋又顿住,紧张地询问道:
“我能把你的手机也打开吗?有光的话,会不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