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忡忡地瞧着东佛躺在地面上,东佛大喘着冷冰冰的气,如果死透的人都能呼吸的话,即是此般狼狈不堪。
“你竟然……竟然是你杀了轲摩鳩……”戚九反而周身热躁不歇,他想起了一切,自然知道若没有轲摩鳩的陪伴,他也便是葬身沙海的一具累累白骨而已。
他的右掌不停地在木杖间盘挲,像是克制自己的力量,免得一个失手之后,直接将东佛杀死。
“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的。”戚九难过地低下头。
在亲眼目睹东佛的一切不幸,在亲耳听见东佛杀死自己的灵魂挚友之后,悔过与仇恨就像粘合了灰渣的粉面,孰是孰非,孰清孰白,孰浑孰黑,全然是择不清楚的了。
“你走吧!”戚九果断道,“一切都扯平了。”
东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连他下颌的胡髯看起来也颤抖难安。他的喉头滚上滚下,居然发出嘶嘶嘶的森人笑音。
“我和你之间永远不可能扯平的,你应该知道俺最记仇了的,我递你蔷薇,你若不肯接受,那俺只能赐你荆棘了!”
最后一个字落尽,
东佛手往宽大的灰袍中一掏,扬手撒出了白色的极香粉末,戚九抬袖一遮自己的口鼻。
是暹罗靡叶的花粉。
此花粉东佛用过几次,但究竟是何物谁也不曾知晓,依稀记得是方术师用来做法术的迷幻粉。
被龙竹焺偷袭时,东佛也曾给戚九嗅过此药借以安神。
可那是初次,当那些香透肌髓的药粉被戚九再次嗅入鼻内的时候,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一种如火如荼的愤怒在他的体内瞬时兴起,简直烈火烹油,有形或无形的恼怒转瞬变成了一种无所由来的愤恨,快要将人的理智烧穿。
戚九完全没来得及应对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抬手一转掌中木杖,劈向东佛的时候又狠又毒,几乎是恨不能杀死对方,全力以赴到冷血动物。
东佛眼见那木杖刺来,居然不躲闪,迎头撞了上去。
戚九觉察对方的诡异意图时,已经木已成舟。
东佛的脑袋瞬间被木杖击碎,猩红的血流在他的面前滴滴淌淌,把他的脸染成红色,迷惑了戚九的激烈眨动的眼睛。
“东……东佛……”戚九完全不能理解他这种自戕的诡异行为。
东佛竟然嘶嘶笑道,“这次,也让你尝尝被单独留下的滋味。”话音落尽,他的气息断绝,裹着满身的血腥仰头倒下。
不不不!
戚九惶恐大叫!
他并不打算杀人的啊!
强烈的恨意在东佛咽气的瞬间烟消云散,戚九整个人如同抽丝一般,软软倒在了地上一蹶不振。
“我……我不打算杀你……你……为什么……”
戚九看着血液在东佛的身边蔓延,一直流淌向自己的身边,把戚九的身躯圈了一道囹圄。
触手可及的位置,那具鲜活的生命开始变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后转黑。
眨眼里,东佛的身体融入了地面,连他的宽大衣袍,甚至如泉的血迹,也消匿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切仅仅是华胥的一角。
纵然诡谲多变的事情见得奇多无比,戚九对于眼前发生的怪状可谓一头雾水。
他孤零零地从地面爬起,借助木杖的支撑,使自己麻木的腿找到了知觉。
空洞洞的地下宫殿里,仅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人的动静,甚至是一个人的呼吸。
戚九开始走动了起来,甚至故意迈出脚踩了踩东佛尸体躺过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留下,连空气里都没有残留下暹罗靡叶的花粉余香。
分明与东佛对话的不快,还在胸腔里缓缓减弱。
戚九疾步湍湍,沿着他悄然潜伏进来的路线往回走奔走,沿路上并未遇见一个禁鹜卫或是宫娥,转至地面上,徐皇后的寝殿亦是灯火阑珊。
却,没有一个人。
真是够了!
戚九一震木杖,寝殿外的庞然假山开始活动,嶙峋的石头不断地碎裂再拼合,凑成一只巨大的石孔象。
登着象鼻立在石孔兽的肩头,戚九挥杖一指,“去,把活人给我找出来!”
石孔象长鼻里发出应答的鸣音,巨大的四肢踏着巍峨的宫墙,一路破坏着盛世宫殿的古树玉道,从寝殿直逼向麒麟殿。
沿途砖瓦俱碎,城道崩摧,巨象所到之地一片残垣断壁。
却,依旧无人应答。
皇城内来来往往的人都随着东佛的消失,一并蒸发在了空气深处,盛世皇庭中最宏伟的建筑群落仿佛被掏取内脏,留下空壳大张着嘴门。
戚九陡然觉得寒冷侵体,仿佛自己也要被空虚吞尽。
“这次,也让你尝尝被单独留下的滋味。”
“这次,也让你尝尝被单独留下的滋味。”
……
东佛临死前的咒言,犹胜扼在头顶的金箍,戚九心内无端慌张,冥冥中真尝到了惊慌孤寂的气息。
他的木杖一敲石孔象的额头,象背立马钻出一对硕大伸展的翅膀,巨翅对拍产生虺赫强大的气涌,托着重坠的幻兽直入青云,皇宫立刻变成一块铜镜大小,折射着晦涩的光阴。
高空疏冷,连天色都溟濛不明到了分不清白昼的恐怖地步。
戚九愈发觉得不妙,催着幻兽飞得愈高,再往低俯瞰整个咸安圣城。
城内挨家挨户明灯紧燃,万户千门紧紧闭合着,故而干净的街道上除了寂静,连个人影都未曾留下。
那些街道纵横交错,如鳞甲一般覆盖在整座城市中央,威武雄壮,又不失霸气侧漏,纵得百般寥落,竟不失一丝一毫的庄严肃穆,堪谓旷古绝今。
他始才发现,咸安圣城的城市规划布局,尤其像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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