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家堡的百余条性命又该如何计算呢?是任人扣上叛逆者的帽子游街示众,或是连堡内十几个小孩子的命一并赔上,惨遭斩首
此刻,他想得或比一生都要漫长!
而后,上官伊吹做了个最无奈的决定,利用最后能移动的手肘,蓦地扯住徐皇后的胳膊,俨然要折断一般,一字一顿道,“把他们先放了,我替你装下所有的梦霾。”此刻的他或多或少有一些天真的念头,“但我要你发誓,绝对不会拿白家堡的任何一个人开刀!!”
白清丘与其他男子均大喊,不要!
徐皇后见缓兵之计功成,信口雌黄道,“好好好……”
“以我之见,这个小毛头的提议并不好。”
有人虚畅的声音,在飘散的鬼魅魍魉之间穿梭。
徐皇后被身间纠缠的冤魂折腾得俨然要断气了,依旧凤威大作道,“谁!”
“是我……”大理石地面响起了噔噔噔噔的敲击声,戚九手持木杖,从隐藏的巨大垂帘之下正步走了出来,“是我,鸠罗纳夜。”
自他出现的那一刻,漫天零散的冤魂煞气开始沸腾,每一个鬼梦一般的罪恶都发出砥砺嘶吼,堪比人间炼狱,然而他们也在被无形中的力量驱赶,直至不断收缩集合,缩成一团黑色的圆球。
戚九隐约觉得右掌有反应,不禁伸出右掌时,整个掌心的银碎开始活泛起来。
二者像是冥冥中的联系,凝聚着徐皇后滔天大罪的恶念,缓缓盘桓于戚九的掌间,不停地旋转。
阴森森的黑色夹杂着鬼哭狼嚎全部由戚九操控。
他重复道,“我觉得这个毛头小子的提议漏洞百出。”他的眼尾不住地轻扫着上官伊吹青涩的愤怒,依旧示意他不要说话。
“见鬼!你怎么能移动!”徐皇后像从晒干的浅洼里反复挣逃,终于跳入即将干枯的水井的鱼,即使有一口水的存在,毅然甘之如饴。
“我藏起来是因为恐泄露自己的行踪,故而闭息一瞬,恰好避开而已。”戚九正色道,“我愿意代替这个毛头小子,将皇后娘娘的梦魇转入我的幻目之中。”
在场的白衣男子们都纷纷惊愕不止,尤其是上官伊吹,他虽与对方仅是一面之缘,却不知面前这个孱弱到随时随地都会擦伤脚背的异族人,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出手帮他。
戚九笑了笑,自己站出来确是本能驱使,虽然眼前这个幻彧破除后将回归正途,但是他依旧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随而字正腔圆道,“因为我来自烨摩罗,自小得破魔裸母神眷顾,身受幻道指引功果已成,与皇后娘娘求练的灵宗幻术属于一脉相承。”
“故而我会将您的噩梦藏在我的脑海中,甚至可以造就一个监圜来镇压这些秽孽,保皇后娘娘高枕无忧。”
徐皇后喘着粗气,阴冷绵绵道,“哀家亲见,你确实是有超强的筑幻之术,然而你所言超脱人之所想,会否只是你欺骗哀家的一种措辞!”
戚九不耻一笑,“幻法有道,由心及表,心存神魔,方能外释乾坤,你们这些俗人看到的仅仅是表象,以为幻法与街头的杂耍卖艺同出一辙,实在愚蠢无知。”
“却不知晓幻由心生,彧随念成,我的心念中早有千千世界构筑,才能于现实中造一方水土一幅万里江山。”
“我的心念早已筑就城池,描绘万生,通过幻目隐射在外时,自然栩栩逼真。”
徐皇后听他说的玄而又玄,始终不甘心自己竟有一丝丝的赞同,她那毒辣眼神反复打量着戚九右掌间盘环的黑色恐怖气息,继续道,“你的诉求是什么!”
戚九渺然一笑,他当然是希望上官伊吹能永永远远地活着啊。虽然这个可恨的男人在很多事情上都瞒着自己,甚至隐瞒了白家堡的过往,天知道他还骗了自己多少。
……
戚九微微闭眼,“我需要一个能接纳我的地方,让我弘扬幻法之道,安身立命,不再奔波劳苦,颐养天年。”
这些话,就像他真的说过一般,张嘴便可轻轻松松地说出嘴来。
他一定是说过的。或许,曾经,此刻。
“哈哈哈哈……”徐皇后笑得极其夸张,“看来真元帝的愚蠢,让他丧失了世间最优秀的人才,不过哀家最欣赏的也是人才。”
戚九趁热打铁,抖了抖手中的梦霾,黑色的圆球倏然分作两半,一半如狂风骤雨般,眨眼钻入了徐皇后的额间红痣,植入锥心刺骨剧痛,瞬间激红了徐皇后的幻目,不断起伏凸起。
“你敢做什么!”徐皇后勃然大怒,她的凤威今日遭遇了无数次的挑衅,已然恼羞成怒,濒临发疯了。
“皇后娘娘勿恼,仅是一种君臣契约而已,”戚九对所有人示意稍安勿躁,缓然道,“我需要这些白衣人活着。”
“为什么!”徐皇后早就打定主意,只肖这伙人前脚出了地下宫殿,眼前这些该死的东西一个不留,全部受黥面之刑,抽筋拔骨,刀山油锅!!
戚九故意忽略上官伊吹几人复杂的眼神追索,攥紧掌中的木杖,“因为我痛恨灵宗大禅,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他以诡计迫害于我,我根本不会在烨摩罗王面前失势,更不会携带三千信徒横渡乌木苏沙漠,险中求生。”
“皇后娘娘额间的半成幻目乃是灵宗派系修炼所成,灵宗大禅的幻法需要不停吸噬阴灵之气,皇后娘娘的脑袋里太干净了也不好。”
“而白家堡的人就得留下来,继续替您诵读擘逻漓咒,否则您的幻目最终会将您的生命吞噬干净。”
“值得提醒您的是,纵使皇后娘娘再派人去求学擘逻漓咒,时间上不够不说,恐怕还会失去我真心的支持。”
里面有多少是威逼利诱的戚九十分清楚,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亦不能任由恶人自由逍遥。
徐皇后多少是相信了,扶着额头道,“好吧……”
戚九趁机拄着拐杖,走到了上官伊吹的身旁,低声催道,“还不谢娘娘不杀之恩吗?”
“为什么……”上官伊吹被戚九手上的木杖狠狠戳了一下,“为什么你要救我……救我们,阿鸠!”
“我没有救你。”戚九嘴硬道,“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心里不必有什么负担。”
他瞧上官伊吹的表情十分痛苦,已然把所有问题的结症归结在自己的莽撞之上。
“真不是为了你,”戚九暗道,“我只是想有个家,能容下我与信徒一起安身立命的家。”
“你看不出,我是个落魄的驱逐者吗!”戚九的嘴已经不受控制,隐藏在他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开始让一切痛苦浮出水面。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四处寻找一个肯收留自己的可怜鬼而已。”戚九鼻头微酸,避开上官伊吹灼热的视线,迅速从眼睛里挤出一滴浊泪。
他真是,从没哭过。
上官伊吹很想拉住他的手,然而不能移动,仅从他那漂亮的嘴巴里说了句话,然而谁都没有听见。
因为杂音消除之后,所有人都听见了稚嫩的惨呼声。
“母后杀人了!母后杀人了!母后杀了皇兄,还有皇姐!”七皇子蜷缩的身影在宫灯照耀下仿佛佝偻的乞丐,幼嫩的脸颊布满了极度的恐慌。“我要告诉父皇!我要告诉父皇!”
“你是魔鬼!你不是我的母后!你是魔鬼!”
徐皇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乱发,“小七,别闹了……”随而对上官伊吹道,“饶了你们可以,但是七皇子……哀家觉得他不能留。”
刽子手般的冷漠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脚底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