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照在沙梁上,戚九立马觉得自己犹胜铁板上炙烤的肉串儿,滋滋往体外冒着油汗珠子,连余下几人也弓腰伏在沙脊边,一寸肉都不想贴上去。
翎首大人这是要烤肉,还是烤人?
上官伊吹仿佛无觉,紧盯路道上的一切动静。
龙竹焺的供粮被噬齿沙虫横空一搅,自然变成烫手的山药,巴不得早送入鸣州狱去转移责任。
不肖多等,主道上的车队由远及近,渐渐传来的木轮碾压石渣的稀碎噪声。
上官伊吹递给戚九三块银碎里最小的,戚九抿抿嘴,迎头碰上对方坚持无移的眼神,遂狠了心,连步从沙脊跃下。
阿宝和大军正躲在下面的简易草帐下,阿宝的整个背部裸|露在外,血淋淋的伤口因为紧张,又渗透出黏稠的脓浆。
戚九总不愿对视二人,喉头拧了劲道:“大人说了,最多一炷香的时晨。”再无耽搁,手心攥出汗的银碎,轻轻放置在伤口中央。
真是诡异的场面,世间再也不会有比这更惊悚骇骨的画面。
当银碎接触到宿主的一瞬,银面像极啖血的恶魔,澹澹异香汲满血汁气,一发得造作狂放,上冲下伏。
往上走的香气凝结成不计其数的赤黄色幻丝,往下走的径直钻入阿宝的皮肉,吮吸他的血脂,与他的意念暗暗联结。
阿宝旋即面如土色,双眸翻白。
大军自始至终紧搂着弟弟的双臂,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痛苦的嘶吟。
抽搐的阿宝开始编织幻兽,他的脑子里清晰保存着噬齿沙虫的模样,一根根幻丝如同织娘灵巧的素手,须臾是轮廓,须臾是皮爪。
待第三个须臾时,戚九抬头,噬齿沙虫的巨大肉身挤毁草棚,如摧天灭地的始祖狂兽盘在头际,锋利的尖齿淌下涎水,掉在戚九脸上,亦有吧嗒的清晰声响。
阿宝唔咛闷哼,成型的噬齿沙虫弹如梭簧,一头扎入挡眼的沙梁中,游走自如,于运粮的车马中横空出世。
一路沙浪排山倒海,恍如末世罹临头顶。
车马队中很快就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马蹄凌乱无度,混在沙暴般肆虐的袭击中,噬齿沙虫咀嚼车马的动静尤为惊悚。
鲤锦门的几个好手先打头阵,耍了半晌花活。
然后,差不多快全军覆灭的空档,上官伊吹提刀送去一弯刀风,照例砍在巨虫腹处,一砍两断,喷溅得眼帘内皆是粮粟。
戚九凝重道声,“抱歉。”展开蝶骨翼刀,自阿宝的淋漓血肉中又薄削了一层。
割肉如断根,银碎离开寄主的血液滋养,僵死的噬齿沙虫随风而逝,甚至不比一颗沙粒存实。
前后果然半柱香时间,戚九与大军阿宝均是水泼的湿人,从头到脚死过一场。
晚膳时候,龙竹焺再掏了重金,诚意满满当当,邀请上官伊吹往鸣州城最排场的酒楼。
戚九断然拒绝,上官伊吹允诺的肉串忽然就不稀罕似的,偏窝在分门内悉心照顾阿宝。
阿宝的背伤新疤罩旧,痛感却是之前的数倍。瞧阿宝拧眉一寸,简直在他心口剜坑。
待疼劲过,大军拍着泪汪汪的阿宝睡下,反复吞咽三番的话才吐出口道。
“戚九哥,大人的恩情我们兄弟还了,以后各不相欠,你也别再来了,若是将来路上巧遇,终归各自走各自的吧。”
戚九默然点头,既然对方觉得平衡,他心里也不该失衡,道别了兄弟二人,兀自在庭院内闲转。
遛到墙根底,忽而听见有人询问着上官大人可回来了?
另一人提着嗓子警告道,休多讲,那龙家大爷闷坏得狠,七月初伏里请咱翎首吃辣烧铜火锅,烨摩罗特产的灼心椒,烧心死了。
戚九噗嗤偷笑,古言恶人自有恶人磨,再窥听了上官伊吹的去处,往蜿蜒小道遃了。
远望茂树之下,上官伊吹果然半懒半畅浮在池边,沁凉透骨的池水因人生异,荡起涟涟妖光。一时雌雄莫辨。
戚九绕道上树,悄悄攀上枝翘。
偷眼垂望。上官伊吹当真吃了辣的身如火烧,脱个彻头彻尾,除了紫龙睛纹面罩密密笼着半颜,余下的所有部分又光又滑惹人沸腾。
戚九补了好几眼,从手旁轻颉一片薄叶,搓成细卷,轻一送气,细嗡嗡的蚊蝇之音随即扑耳。
怪扰人的。上官伊吹闭目:“下来。”
戚九言之凿凿“不下!”继续吹。
嗡嗡嗡嗡嗡嗡。
上官伊吹道,“你想上|我的头,肥胆可嘉,但你想翻天可不成,赶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