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埃里克突然的发问打断了。他道:
“伊妮德,你是怎么有勇气放弃原来生活的?”
金发少女沉默了片刻。埃里克一向知道伊妮德有一双澄净明澈的蓝眸,但此刻她的眸子里跳跃着近乎愤怒的勇气,那种压抑之下迸溅出的火光——她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掌心,她缓慢、却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痛恨,咬牙切齿地痛恨。”
埃里克不再说话了,他安静地等着伊妮德说下去。而伊妮德轻声叹了口气。
“被梦想俘虏的人就是在追逐着自己的噩运。”伊妮德道,她渐渐平静下来了,“最怕的不是‘他们’有多无知愚昧,而是有朝一日我也不自觉地沦为其中一员。这种恐惧对我来说几乎是灭顶的。我要逃,我要从界桥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天大地大,总有人听得懂我的声音。就算我找不到那个地方,至少我也可以一路地逃下去——我不会止步。”
她轻声地说道,安详与温柔重新回到了那张面容上,她具有一种画家将要用光圈来表达的圣洁气质:“他们试图埋葬我们,可他们不知道,我们本身就是种子。”
“而我们从旁人以为的坟地里生长出来,冒出青翠的绿意,然后让风带着新的种子去往更遥远的地方。”埃里克喃喃地接道。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不需要伊妮德回答先前的那个问题了,因为他已经自行心灵相通般地得到了她的答案。这答案藏在她的话语中,藏在她的面容里,也藏在她的眸光——那温柔的眸光。
这种眸光难道是歌声所赋予的吗?他看见的灵魂难道不属于伊妮德自己吗?埃里克为自己先前的偏执感到几分荒谬般的好笑,又不禁动容——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伊妮德自身的吸引力而非歌声赋予的魅力。这份吸引力其实一直都在。
只不过,剥去歌声的外衣,他更能够好好审视伊妮德本身。她不是一台会唱歌的机器,她是个人,一个能令埃里克自愿打开心灵的人。埃里克感到自己真正地平静下来了。
伊妮德的歌声是她与自己晦暗的过去决裂,奔逃通向另一种生命的界桥;而埃里克的容貌则是他选择的全力一搏,企盼光明与爱情的又一座界桥。无论是伊妮德的歌声抑或他的容貌,都仅仅是一种媒介,是二人自己选择的界桥——连通世界与心灵的孤岛。
但是他究竟有多幸运?埃里克心想。他居然遇到了一个不需要那座界桥就能天然懂得他心灵的人——但假如不是他们双双做出了交换,也不会有今朝的相遇了。
他暂且地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对伊妮德说道:“那么,我让人为您准备休息的地方——等等,那道该死的枷锁不会要求您必须睡在草堆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