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平的?调查显示,李琬与那位李妃娘娘确实有些拐弯亲缘,但陇西李氏本就是?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李琬是?嫡脉,随父久居甘肃;那位李妃娘娘却是?个生在洛阳、长在洛阳地地道?道?洛城人,其父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督洛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火禁、囚犯等事*,官阶不高,仅才六品,却是?个于洛阳城不可或缺的?位置。
这对拐弯亲的?堂姐妹恐怕先前?连彼此的?面都没有见过几回,也无怪乎李琬刚入宫与卫漪最最交好时?,都从没有与卫氏姊妹提过仁寿宫里的?那位“族姐”……生疏至此,以至于叫卫斐一开?始也完全忽视了两女间的?联系。
李琬、广阳宫、巫蛊娃娃、李妃、仁寿宫、静枫……卫斐总觉得?这里面存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勾缠在一起,并不一定是?她原先猜测的?那么简单。
可惜其中似乎缺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叫卫斐眼前?蒙上万万千千纷乱杂绪,却无从捋起。
“可不是?说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对这一句,云初姒想?得?却与卫斐全然不同,她心里其实一直是?暗暗嫉妒着李琬的?,在这里便忍不住给卫斐上眼药道?,“先前?的?巫蛊娃娃,明?明?是?从李才人的?地方?挖出来的?,懿安皇后发了那么大的?火,卫姐姐平白?得?一巴掌、卫嫔姐姐也险些遭了贱婢掌掴,唯李才人得?以全身而退。”
“今个儿对着枯井尸的?又是?好一番处置,狠狠在慈宁宫的?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了一回。但倘真那慎刑司的?公公们查的?不错、静枫的?死真是?与先前?的?巫蛊之事有关……现在可却还又还有谁人能记得?,那娃娃最早的?时?候,是?从李才人那里挖出来的?啊!”
云初姒说完,自顾自地撇了撇嘴,意味不明?地道?了句:“想?想?也是?,怪不得?连卫姐姐都说她是?十成十的?‘好运道?’呢!”
云初姒对李琬的?怨恨,最早应该是?因?为明?明?自己才是?与卫斐同住一宫的?亲近人、卫漪是?卫斐的?亲堂妹也就罢了,就连李琬,都仗着卫漪的?关系有意无意地在卫斐面前?露个脸、将她排挤到了更后面去。
在云初姒看?来,李琬也真的?是?“好运道?”,而今后宫风头最劲的?两位,卫氏姊妹,早先可都对她高看?一眼、亲近不已。
可真要论起来,李琬与卫漪同住广阳宫、自己与卫斐同住承乾宫,两边的?远近是?差不多的?。而且,最早的?时?候,明?明?是?自己先见着的?卫氏姊妹,且卫漪最早主动?释放出善意的?对象,也明?明?是?她云初姒!
云初姒嫉恨李琬抢了自己的?位子,可李琬家世好、样?貌佳、性子活,若一直如此,日复一日,云初姒也便渐渐认命了。
——便似她而今对卫斐一般,再生不出分毫争高下心意的?认命。
可后来偏偏出了仁寿宫那晚的?事情。
云初姒事后回顾,得?意不已,深深陶醉,自忖:入宫以来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莫过于仁寿宫那晚,抢在李琬面前?先说出的?那句“证词”。
也正是?从仁寿宫那晚起,她与李琬的?身份倒转、远近互换。
有时?候人与人的?际遇就是?这样?,一句话,天差地别。
那一句是?云初姒表绝佳的?表忠心之举,亦可十足反衬出李琬品行之不堪。
但这不够,云初姒告诉自己,还远远不够。
——李琬与卫氏姊妹亲近时?,自己只配躲在边边角角里偷偷瞧着;而今轮到自己了,李琬怎么可以就拉了别两人另起炉灶、不屑一顾呢?
她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绣好的?经书,只留得?太后轻轻巧巧地随意一瞥、与其后随口一句不走心的?“有心了”。李琬不过是?在卢依依那胆小?鬼被吓得?花容失色时?,作了正常人依例都该做的?事情,凭什么就能得?到太后娘娘那般赞赏的?眼神呢?
她不甘心。
她气不过。
是?,她是?暂时?对付不了李琬什么,但这宫里能整治李琬的?人多了去了、且里面正正好有一个,便是?被李琬得?罪过的?,不是?么?
云初姒略略抬眸,以眼角余光偷偷觑向卫漪神色。
“是?不是?‘好运道?’没瞧出来,”果?不其然,卫漪只要一想?到前?事就是?十足的?恼火,重重搁了茶盏磕在小?几上,响亮地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但德行可却真的?是?不怎么样?。”
“这宫里,”卫斐淡淡地扫了云初姒一眼,语调平平,摇头哂笑道?,“又有谁的?德行是?真正‘好’的?呢?”
“姐姐!”卫漪不高兴地赌气别过了脸。
“好了,稍安勿躁,天干物燥,别那么大火气。”卫斐敷衍完,随口扯开?,“陛下前?赐了些年份久的?老参来,你挑一些,给小?殿下带回去,叫他补一补……”
卫漪果?然很轻易地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去。
卫斐神色微妙,头一回分外直观地感受到:先帝那个遗腹子,兴许也不完全就只是?个麻烦精。
待再秘密承诺了帮人请陆琦的?事,好不容易把卫漪糊弄走了,卫斐坐在内室老神在在地喝了半盏茶,云初姒便如坐针毡般战战兢兢地起身请辞了。
“来都来了,”卫斐没有应声,只微微笑着与她道?,“怎么不喝完了再走?”
云初姒只得?跟被人强按了脑袋般,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只低着脑袋哼哧哼哧喝茶。
卫斐转过脸,吩咐安顺去侧殿取了一把团扇来。
待安顺退下、四下无人,卫斐搁了手中茶,极平静地瞧着云初姒,无波无澜道?:“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云初姒悚然一惊,浑身激灵地打了一个哆嗦,手一颤,杯中剩余的?残茶全倒在了襦裙上,却也顾不得?收,只惨白?着脸跪下,颤颤巍巍道?:“嫔妾什么也不求,只求娘娘消消气,嫔妾不敢了,嫔妾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什么也不求?”卫斐扬了扬眉,分外惋惜,“那本宫可不敢用你做什么了。”
云初姒呆呆地僵着脸跪了许久。
还是?安顺拿了团扇回来禀,卫斐淡淡应了。门开?时?带得?一阵小?风过来,吹得?云初姒一个激灵,这才完全反应了过来!
“嫔,嫔妾,”云初姒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胀红了脸激动?得?结结巴巴道?,“嫔妾愿意为娘娘做事,肝脑涂地,结草衔环……嫔妾什么也不求,能为娘娘做事,就是?嫔妾最大的?福气了!”
卫斐食指微屈,面无表情地将叩了叩案几。
云初姒霎时?噤声。
“同样?的?话,”卫斐淡淡道?,“本宫不喜欢重复第二遍。”
“嫔妾,”云初姒紧紧握住双手,狠了狠心,咬牙道?,“嫔妾想?晋升位份。嫔妾不想?再做这宫里最为低贱的?九品更衣,嫔妾不愿再做这宫里人尽可欺的?末等宫嫔,嫔妾想?出人头地,想?扬眉吐气!”
“嫔妾满心努力、选秀入宫,就是?不想?再被‘九品小?官之女’的?身份扼住脖子一辈子!”
卫斐微微舒了一口气,这个要求,倒是?在她的?预想?里算不好不坏。
——比直接要银子珠宝更麻烦些;但也比想?让父亲族人升官要简单点?。
“起来吧,坐下喝杯茶,好好说话,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卫斐招手安顺上前?,拿了那团扇在手里转悠了一圈,凝神欣赏片刻,将它斜斜递到了云初姒面前?。
云初姒匆匆低头抹了把泪,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半点?不敢违逆卫斐。
“中秋将至,你父母挂念你孤身在宫里,送了些柳州的?风俗特产作节礼进宫,”卫斐语调平平地告诉云初姒,“这秋风纨扇,便是?其中之一。”
“你得?的?多了,与各宫妃嫔都孝敬了去,连先帝的?妃嫔都不敢错过,记住了么?”
投我以海棠云缎,报之以秋风纨扇。
且不知那李妃娘娘见到这扇子,又该作何神色。
总之就是?,看?谁比谁更沉得?住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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