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东暖阁,一条榻,两床被。
外间有宫人适才安置好、以层层丝绸包裹的夜明珠,散出幽幽光色,星星点点洒进帷幕。
裴辞换好寝衣躺下,僵着脸道了句:“时辰不早,朕今日很累,歇了吧。”
卫斐没表现什么,只乖觉地任裴辞将她塞到里面那床被子内,裹得严严实实。
二人并排躺在东暖阁的宽榻上,中间生生隔出楚汉河界。
但裴辞仍还有些睡不着。
说来愧言,但这确实是自记事以来,裴辞第一回主动与旁人躺到同一张床上。
即便两个人只纯粹是直挺挺躺着,什么也没做。
裴辞克制不住地想翻身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左手先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裴辞手心微微发痒,那股痒直透心底,恍惚间连带着喉咙都不怎么舒服了起来。
裴辞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脸色微红,非常耿直地问道:“怎么还不睡觉?”
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些许旖旎立时消散一空,卫斐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略一翻身,转躺为趴,支着下巴盈盈地瞅着裴辞笑,不答反问道:“陛下不是也还没睡么?”
仿佛有熠熠星子坠落那双眼眸,裴辞仅仅只是被那么一望,呼吸都不自然地屏住了,一时回不出半个字来,只悄悄烧红了脸。
“朕,”好半天,裴辞才慌乱地别过脸去,竭力作出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来,语气生硬道,“朕就要睡了。”
只是人一紧张,不自然地手指微蜷,无意识一握,竟是顺手紧紧捏住了卫斐越界而来的那截皓腕。
下一秒,待细腻柔软的触感传达至神府,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裴辞又似抓了个火/药/筒般,慌忙一把甩开卫斐,往榻边连退三寸。
卫斐挑了挑眉,也不多失落,只掐了掐指尖,又悄无声息地向裴辞的方向逼近些许,三指柔柔搭在裴辞掌心,幽幽道:“陛下竟是连被嫔妾只稍微碰上那么一下,都这般的难以忍受么?”
她神色凄婉,语调怅然,裴辞莫名被蛊惑住,心弦蓦然一紧,再不忍推开她了。
只是卫斐手上却不比脸上安分,正再接再厉、愈挫愈勇,顺着裴辞没有收紧的袖口悄悄摸了进去。
“不,”裴辞绞尽脑汁地安慰人道,“朕方才并非冲……!”
裴辞猛地一下翻身坐起,脸色爆红,头皮发麻,以卫斐适才抚到的那点为始,以星华燎原之势,烧得半边身子酥麻一片,脑海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傻了。
不意对方反应竟如此大,卫斐只得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偷摸进人衣袖的那只手,从容不迫地抚了抚鬓发,还温柔问道:“陛下,您又怎么了?”
——朕又怎么了?
裴辞胀红了脸,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何为瞠目结舌、何为张口难言、何为舌灿如花、颠倒黑白。
“朕……”然而,任裴辞再是生气,一对上卫斐那双无辜睁大的杏子眼,心尖一颤一麻,突然就不知道还能如何说她是好了。
裴辞想,兴许他也一同体会了何为巧言令色、色令智昏。
“朕要歇下了!”最终,裴辞也只得挫败地屈服于私心,没脸也不忍戳破卫斐方才做下的某些“好事”,只暗自气闷道,“卫贵人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扰人清梦了!”
卫斐猛地一僵。
——“还请卫小姐不要再自作聪明、做多余的事情了……”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句呵斥,卫斐理智上完全清楚。
但这样一张脸、如此一句话……卫斐心头提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歇,突然再生不出半点继续逗弄人的意思了。
“陛下息怒,是嫔妾逾矩了,”卫斐深深埋下头,轻声细语道,“嫔妾这便退下,陛下安心歇了吧。”
卫斐言罢,爬起来就要向外退。
“倒也不必……”裴辞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
卫斐趁势告退,是因为她当下情绪极差,再没心思与皇帝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