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清孝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只得自己说话:“你知道这一辈子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就是在那个岛上,在那间挂着没有指针的钟的密室里,我见到了你。”
他顿了顿,期待地看着羽。但羽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手。清孝觉得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道:“你当时说,你爱我。”
“你还说,那也许是你失去自我意识前所能说出的最后的话:你爱我,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
没有回应。难堪的沉默持续地笼罩着两个人。清孝只能看见羽深埋着的头,背后是半扇开着的窗子,菌丝般的细雨在天地间飘飞。
清孝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道:“所以我觉得,我们俩应该算是恋人来的。”
他看见羽的头埋得更深,脸几乎要贴到膝盖上,双肩在微微颤抖。是在哭吗?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那么一刻清孝有种冲动,想过去一把拽住他,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但最终还是废然长叹,低声道:“也许很傻,但这句话就是我这三年坚持下来的动力。”
他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近乎自嘲的微笑,淡淡地道:“唯一的动力。”“清孝…”羽低低地呼唤了一声,怯怯地抬起头来,似乎想挨过来表示一下友好,但又不敢。
清孝恍若未闻,继续道:“那三年来,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总算找到了,你又不记得我了…”“现在总算记得了,我以为一切总可以慢慢好起来了,但…”
他吐出一口长气,有些激动地道:“难道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贪图你的身体?”
羽不自觉地畏缩了一下,很是明显。清孝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停顿了片刻,做了个含意不明的手势,习惯性地将手指插进头发,苦恼地道:“我不是责怪你,你要明白,我说这些不是想抱怨什么。
我是成年人,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愿意,自己选的路我会负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他抬起头,盯着羽,幽深的眼里有光焰跃动,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愿意为你做那么多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贪图你的身体。”
羽怔怔地看着他,眼里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喃喃地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这错了么?除了身体,我还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呢?”
清孝又气又急,霍地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报答?我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吗?”羽慌了手脚,连忙道:“你别生气!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一定改!”
清孝平复了一下心情,单膝跪下,用力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根本不用为我做什么,做回你自己就好!”羽神情有些恍惚,低声道:“做我自己?我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清孝一怔,再次感到言语的无力。他颓然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道:“我不跟你讨论那些形而上的东西。总之…好吧,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他挺直了身体,很干脆地道:“你要做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高兴就笑,不高兴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比如昨天,如果你不想做,就直接说你他妈给我滚蛋,没看见我现在不舒服?”
“对了,你是不说脏话的。那么你也可以很优雅地跟我说:真田清孝,你整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呀?为什么你就不考虑跟我下盘国际象棋?”“你以前不就是这么耍我的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喜欢的?”
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清孝双手扶住他的肩,热切地道:“你想我快乐,可是看到你那幅样子,我怎么可能快乐!你还口口声声说想报答我…”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老是这样说,我都不知道你究竟爱不爱我,还是只有感激…”
羽微微一震,吐出一口长气,道:“我不明白…是我错了么?我以为,全心全意地待一个人好,事事以他为重,愿意为他生,为他死,那就是爱了。如果那不是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如果那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那当然不是!”清孝决然道“如果你不自爱,哪有能力去爱人?”
他直直地盯着羽,目光灼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来说去你就是被那混蛋洗脑了,满脑子的自轻自贱,我告诉你,他说的全是狗屁!你一个字也别信!没错我看到你给那些男人口交了…”
看见羽骤然发白的脸,他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些:“别怕,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我是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那又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那段经历很可怕,这我知道,可是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整天坐在原地数伤口,有意思吗?你这个样子,爱你的人会很辛苦。”
羽喃喃地道:“我明白…”
清孝露出一副你总算想通了的释然微笑,深深地吸了口气,向椅背上一靠,摊开手,道:“那就好。
你看,我现在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你了,对你完完全全透明到底。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对我,信任我,对我毫不隐瞒。”
羽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糟…”
他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慢慢地道:“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清孝。我让你失望。我不知道你要的感情是什么,现在的我就像一具空壳,也给不了你什么。”
他顿了顿,微微苦笑道:“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待我。看到你那么累,为我做那么多,我真的很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一点点都好…”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力不能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太阳穴上的那根淡蓝色血管在轻轻跳动。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太顾忌我的感受,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的忍耐力比你想象的强得多。
比如昨天,我真的可以的,你完全不需要…”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清孝的面色已经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