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
听到照戒的声音,王魃心中一凝。
不由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正闭目盘坐在琉璃金光源头处的白眉老僧。
这老僧身披素白方格袈裟,面如满月,眉心一颗吉祥痣,头生肉髻,耳垂过肩,慈祥安宁,犹如佛陀再世,又好像仍在酣睡。
昔日王魃在八重海中,便曾听僧人慈无说起过,大洪水爆发之际,西陀洲上惟一一位炼虚修士心缘大士以身镇眼,最后不知所踪。
联系起真实膜眼的位置便在这里,眼前这个老僧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若这僧人真是心缘,按说以身堵眼,早该与界膜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何故如今还能看到对方?
他是死是活?
更让王魃吃惊的是,来到此处,那股对法力的牵引之力已经强到了让他都需要释放出玄黄道域,以隔绝这股力量。
而这力量的来源,也赫然便是眼前这尊心缘大士。
“这是什么情况?!”
王魃心中微凝,只是随即便发现照戒面色微涨,露出了苦苦挣扎之色,身体四周也撑起了一道球形佛光道域。
“大师!”
话音未落,照戒便已经坚持不住,佛光道域在牵引之力的作用下极速变形,犹如被压扁的鸡卵,转眼便破开了一个口子。
随后海量的法力,顿时便从其中倾泻而出,直涌向盘膝闭目的老僧!
照戒的道域,顿时便仿佛泄了气的球一般迅速软塌了下来。
他的体表更是浮现出了一颗七彩舍利虚影,剧烈震动!
“不好!”
无论照戒如何阻挡,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磨炼了多年的法力极速被抽走!
几乎是转眼之间,他的法力便已经被吸走了大半!
五阶层次的修士虽然修行重心放在了道域上,可一旦法力真的彻底枯竭,道域再是厉害,也只能成为无根之萍。
照戒不由得面色剧变。
就在这个时候,一座玄黄道域蓦地放大,随即便将照戒完全罩住。
那股强横的吸力,也顿时被隔绝在外。
‘呼——’
法力顿时停止了倾泻,照戒连忙稳住了自己的道域,脸上闪过了一抹庆幸和后怕,连忙朝着王魃行礼:
“多谢檀越出手襄助!”
王魃微微摇头,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老僧。
照戒方才自顾不暇,自然没有注意到,而他旁观者清,却是清晰看到照戒的法力被抽取之后,便被眼前的心缘大士所吸收。
但即便是吸收了照戒海量的法力,这位心缘大士也没有半点变化。
至少以他的眼力,都没能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而散发着紫金光华的万佛舍利塔正虚立在不远处,纹丝不动。
一时之间,王魃也摸不清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沉吟了少许,感受到一浪强过一浪的巨大吸力,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大师,此处危险,不妨先退去!”
“这……”
照戒目光来回在心缘大士和万佛舍利塔之间扫视,只能无奈点头:
“此处的确危险,唉!咱们先退去,从长计议。”
两人正欲退下,玄黄道域的退却似乎牵动了什么,王魃心有所觉,目若电光般扫去,但见盘坐在半空中的心缘大士手指竟微微一颤。
旋即在王魃惊异的目光中,那双阖着的眼皮缓缓睁开。
一双澄澈如镜的眼眸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目光微移,静静地看向王魃。
四目相对。
却被照戒的惊呼声打破:
“大士……您还活着?!”
心缘大士闻声目光微偏,看向照戒,目光中闪过一丝回忆,未见开口,两人便同时听到了一道温厚宽和如暖阳一般的声音:
“阿弥陀佛,你是那揭罗国的僧王,照戒?”
听到这声音,照戒微微一怔之后,欣喜若狂,似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记得自己,又似是为对方还活着而感到高兴:
“是小僧,正是小僧!小僧八百年前在莲花法会上见过大士……”
王魃同样一怔,随后心中便不由得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西陀洲的炼虚修士竟然还活着!”
“难道他实际上并未有以身填眼?”
“还是说他另有办法脱身?”
道域填入真实膜眼之中,很快便会和界膜融为一体,元磁道人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他有阵法护身,延缓了这个过程,若这位心缘大士真的以身填眼,按说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和风临洲上诸多补天的前辈们一样,早已没有了意识,道域也和界膜合而为一。
“不过炼虚修士站在小仓界修行之巅,说不准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就如那韩魇子……”
王魃心中虽然疑惑,但有韩魇子在前,倒也能接受对方的‘死而复生’。
心缘大士目光微移,再次看向王魃,目露疑惑,淡笑问道:
“这位小友是……”
照戒连忙解释道:
“这位是风临洲万象宗的副宗主,尊姓王,讳魃。”
“风临洲?万象宗?”
心缘大士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
“原来是万象宗的小友……贵宗昙鸯子、惠韫子二位檀越如今可还安好?”
王魃一怔,连忙微微一礼道:
“昙鸯子太师伯祖已经仙去多年,惠韫子太师伯祖不久前刚刚出关。”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
前者是邵阳子之前的一任宗主,渡劫飞升失败早已陨落,后者不久之前出手击败韩魇子也有目共睹,无从掩藏。
让王魃意外的是,这两位从修行界中淡去多年,这位心缘大士却似乎并不知晓的样子。
“看来是偏居一隅早已习惯。”
王魃心中暗道。
心缘大士从王魃口中听到了故人消息,目光之中倒是平静无比,不过对王魃的态度却是要亲近了些,温和道:
“我昔日曾与贵宗二位论道,颇有所得,咱们之间也算颇有渊源了。”
眼见对方态度温和,还曾和惠韫子有些交情,王魃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心缘大士这时却是再度看向照戒,面露回忆之色:
“莲花法会……是了,我便是在法会上见过你,你当时似是和几个慈字辈一同前来……”
听到这话,照戒原本喜不自禁的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惨色:
“是慈陆师伯和慈昭师伯他们……之前大洪水之时,他们以身阻隔洪水,托举诸多民众,我等急于自救,之后却也再未能看到过他们,只怕、只怕早已……”
“慈陆……慈昭……”
“大洪水?”
心缘大士面色茫然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然而很快,王魃和照戒便都注意到了心缘大士不对劲的地方。
这心缘大士竟仿佛着了魔一样,双眸呆愣地缓缓低下头,口中不断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慈陆……慈昭……慈陆……慈昭……大洪水……”
“大洪水是什么?慈陆、慈昭又是谁?”
“为何我会觉得如此熟悉?!”
“大士!”
照戒察觉到不妙,连忙低喝一声。
他的这一声果然起到了效果。
心缘大士僵硬地抬起头,脸上阴晴不定,布满了恍然、愧疚和极度的痛苦:
“是我!”
“……慈陆……慈昭……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我一心为了救下众生,却忘了他们也是众生之一!”
“若不是我……他们本不必死……西陀洲上的僧众,本不必……”
照戒和王魃闻言都不由一怔。
“大士,慈陆师伯和慈昭师伯他们……”
照戒忍不住开口问询,然而声音却很快顿住。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位白眉老僧的眉间通红的吉祥痣渐渐淡去,如满月一般慈祥的面容,竟在刹那间变得狰狞起来!
背后的琉璃金光变得幽暗而妖异,在天空之中犹如魔焰升腾!
王魃面色一变,玄黄道域全力张开!
天空之上,乌云汇聚!
这一刻,浸淫佛法多年的照戒看到白眉老僧的变化,浑身如堕冰窟:
“入魔!”
“是魔波旬相!”
“不好!大士入魔了!”
而白眉老僧此刻却双眸含血,合掌悲笑一声:
“阿弥陀佛。”
“心缘早已入涅,如今不过是一点执念……昔日为救众生,心缘以身为壳,以‘空’为瓶,收尽灵气,以期断绝洪灾,可惜阴差阳错,却令得我西陀洲留守弟子抽干法力而亡,于他们何其不公?”
“不若众生皆死,罪尽在我!”
话音落下,魔焰滔天!
身后的琉璃金光扭曲如焰,一尊碎裂的佛像虚影浮现而出,无数道魔气从佛像的裂缝处渗透出来!
“大士,已经入涅了?!”
照戒闻言面露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