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喝了些水,休息了半个时辰,体力有所恢复,士卒们脸上的疲色也去了大半。
这时北面大股步骑南下。
一看他们深目高鼻的长相,就知道是石斌麾下的邺城中军。
晋出于曹魏,继承了曹魏中外诸军的模式。
前赵、羯赵也都承袭这套兵制,石虎更是将羯赵举国可战之兵集中于邺城,将天下百姓充实冀州,强干弱枝到了极致。
也正因此,勉强维护住了他的统治。
这些步骑极为得意,每人手上提着几颗同族的人头,更有甚者马上挂了一圈头颅,奔驰之时,头颅互相碰撞,他们却在马上开怀大笑。
自相残杀并非华夏的特例。
华夏至少还一套表面的礼仪制度约束,而秦汉以来,匈奴、鲜卑、羯人的自相残杀更为惨烈。
数百骑簇拥着一员羯将远远观望,背后的旗号是“卫将军张”。
卫将军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同列,仅在大将军之下。
“汝来此何意?”石闵策马上前。
张贺度说话都没底气,“见此处攻杀正急,特来观望,永曾勿疑也!”
“身为朝廷大将,缩手缩脚,汝有何面目对陛下重托?”
石闵不到三十岁,张贺度四十往上,两边的官职也差距巨大,但张贺度在石闵面前气势全无,仿佛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下马!”石闵大喝一声。
张贺度茫然的望着他。
“吾正欲取梁贼首级,借你战马一用!”嘴上说是借,实则是明抢。
石闵一挥手,身后的亲兵们上前。
张贺度身边的亲兵都看着他,但他却不敢动弹。
李跃在后面看的一愣一愣的,似乎羯人们都很畏惧石闵,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地兵凶战危,汝既不战,休在此扰我军心,速走!”马被抢了,还要赶别人走。
不过石闵越是跋扈,羯人越是听话,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石闵意气风发,“诸军听令,随某攻山土丘,取下梁犊首级!”
喊声虽大,动的也只有他的几百从骑。
黑云骁骑全都目光炯炯的望着李跃。
李跃心中一暖,这才是自己的手足、袍泽,两年多的征战,让大家紧密联系在一起。
石闵脸色一沉,他的那套对羯人好使,但对黑云骁骑并不管用,也不好发作,换了语气,“行谨,当随吾建功立业!”
这一刻,石闵又变成荥阳城的那个石闵,性格豪爽,平易近人。
这一战无疑会异常惨烈。
战场上的优势,从来不是兵力多寡。
梁犊起兵时手无寸铁,谁能想到他能一路攻陷长安洛阳?
“尔等愿随某死战乎?”李跃目光扫光众人,一张张或沧桑、或朝气蓬勃的脸。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徐成带头吼道。
“誓死追随!”众人朝春光烂漫的天穹举起了刀矛。
刹那间,李跃能清晰感觉到与他们心意相通。
石闵返身上马,两手持长刃在前,从骑紧随在后,即将出发时,他忽然回头,眼神极为复杂,有些恍惚,有些羡慕,还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是同路之人,却有着各自的目标。
李跃心中忽然有种明悟,石闵的城府一直隐藏在他豪爽的外表之下。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