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班师之后,官家大赏百官。
除郭威加兼侍中外,侍卫使史弘肇枢密使杨邠宰相苏逢吉窦贞固苏禹珪几位重臣皆加封司徒司空等官。几日之后,又加封天雄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师泰宁节度使符彦卿为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其余各地节度使皆各有封赏,就连八千里外的吴越国王钱弘俶楚国王马希广都凑了个热闹,
分别被加封为尚书令和太尉。
不过这些事与郭信的关系不大,他要把更多的精力都集中在为自家寻找退路,或是说生路的事上。郭信不知道刘承祐具体何时会发疯杀了自己全家,但料敌从宽,凡事准备总是宜早不宜晚,更遑论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
只是这条退路完全要靠郭信自己来暗中组织,并要能保证它能在需要的关头绝对稳妥可靠,找到这样一条,甚至几条退路可以说十分艰难。毕竟不论是东京城的旧友史德珫郑谆,还是自己信任的部下王世良章承化,郭信都很难向他们任何人透露官家不仅要杀自己全家,还要杀几位大臣全家这一看上去如此荒谬且绝对会引人注目的事实。
此外最难的还是开头。东京城是一座如此让人眼花缭乱的大染缸,里面的人熙来攘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和软肋。要在他们之中找到可用的人和可靠的对象,就需要大量的功夫去琢磨,去经营。
郭信一想到此事便觉得面临着千头万绪,又感觉眼前的哪一条线都不够可靠。
但很快,郭信就收到一份请柬,一份由鲁国公侯益亲笔写就的烫金大红请柬,就在他下值回家的路上不知被谁悄悄塞进他马鞍的夹层里,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敬邀他在下次休沐时私下前去鲁国公府上相见。
郭信随意穿了一身淡色圆领袍,外套一件保暖的羊裘披袄。没有甲胄在身的时候,乍看上去郭信和寻常的贵胄子弟之间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差别——而这类子弟在东京繁忙的街市上从来都不少见。
郭信像是随意地闲逛到一间开在街角的茶座,郭朴付了茶钱,
二人找了处靠里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郭信就听到临近处两个喝茶的脚夫正在议论,他侧耳倾听:
一个脚夫语气认真:哎,你听说没有,小官家欲加封郭相公节度一镇,竟被郭相公当面辞绝。
听的人不以为然:天下哪有比东京城还好的地方?要是我我也不去。
嘁!你没见识,蜀国的锦官城,南唐的金陵城,天下富地,
不比东京好么!
另一人争辩道:你也说是蜀国唐国了,要是做金陵节度使,
郭相公不定也就答应了呢!
你
郭信没继续听下去,
因为他要等的人到了。
一辆街道上寻常可见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茶座边上,赶车的车夫下车却并不买茶,
进了茶座环顾一圈,
视线定在郭信身上,走上前来像是随口一问:郭二郎也在这儿?
郭信点头,
车夫又把目光看向旁边的郭朴,只低声说了一句:车上坐不下两个人。
郭朴要说什么,郭信抬手止住,
吩咐他:到地方附近等我,那边主人不会害我。
车夫目光中对郭信表达出感激之色,
语气也更加恭敬:郎君请吧。
马车载着郭信,一路晃悠悠沿着临汴的长街西行,不多时就到了鲁国公府。鲁国公府临靠汴河北岸,是一座新近翻修的宅院,它虽算不上大,但其中玉阶石墩白墙朱雕看似平常,细微之处却又无不显露出其建造的精丽和讲究。
马车在府前不做停留,而是直接从后门进府。
郭信刚跳下马车,就有像是家中管事的人上前迎接请罪:让郭将军这样屈尊光临,侯公也十分无奈。只是朝中时情复杂,郭将军是郭枢密之子,为免有人见郭将军入府生出非议,咱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请郭将军一定海涵。
郭信点头,侯益能从本来的罪臣混到东京的显贵,政治眼光自然有独到之处,而眼下文官宰相和枢密院侍卫司在朝堂争斗的局势还不明了,侯益不可能在这时轻易站队。也正因如此,他判断侯益这时愿意冒风险请他府上见面,其中至少也有两分真情实意。
于是郭信装作不以为意道:鲁国公历仕数朝,明暗里的道行比我懂得多,我自然都听鲁国公安排。
素闻郭将军私下里平和近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管事赔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郭将军随小人来,侯公在内宅等候多时了。
郭信这时听罢还是有些意外,一个管事的还知道自己性子如何?侯益为了解自己想必在事先就下过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