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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 身在曹营心在汉

司方波似乎忘记了,对方的人明显比自己多。他很诧异,为何这些人会听从一个百户的号令?我才是指挥使啊!就算往下数,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然后才轮得到百户。若是高层军官开会,如陈维松这样的,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今天是怎么了……“干什么,都他娘的不想活了是吗?”司方波立刻拿出指挥使的威风,若在往日,这些人必定服服帖帖,连大气都不敢出。可是,今天却好像见了鬼,所有人都安静地站着,丝毫不为所动。“张千户,你也跟着胡闹吗?”司方波矛头一转,对准其中一人,乃是一名姓张的千户。按理说,此人的级别比陈维松高了两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他的。“抱歉,指挥使大人,陈大人是皇上钦命的代理指挥使,我等奉旨行事,还望见谅!”司方波愣住了,什么玩意,皇上?皇上远在京师,跟这个小小的百户能扯上关系?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有圣旨传来,也是给我这个指挥使的,怎会轮到你这个小小的百户头上,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不管你们见了什么人,也不管什么狗屁圣旨,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将以下犯上的陈维松拿下!”司方波说完,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动。情况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难道真的有圣旨?不可能啊!“张千户,你是聋了吗?”司方波近乎疯狂地咆孝起来,但是,四周人仍无动于衷。陈维松上前来,沉声道:“司方波,你刚才说什么?”司方波瞪着他,眼中似乎喷出火来。平日里一口一个指挥使大人,现在竟敢直呼老子以其名!“我说,将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拿下!”“不是这句。”陈维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上一句。”“什么……上一句?”“你是不是,什么狗屁圣旨?”司方波突然愣住,我说过吗?陈维松笑了笑,说道:“南京左卫指挥使司方波,目无圣上,大逆不道,来人,拿下!”“你……你敢?”司方波慌忙后退,可是,以陈千户为首的一众将士,已经将他团团围住,根本没有退路。在他身旁,那些亲兵倒是迎了上来,虽然人数不多,气势却很足。陈维松大喝道:“反抗者,就地格杀!”话音刚落,就看到陈千户一马当先,举刀噼下。场面很混乱,一阵搏杀之后,司方波带来的亲兵全都躺在地上,他也被人死死按住,用力挣扎着,但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立刻就消停了。萧荣兴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陈维松站在司方波身前,说道:“司方波,你知罪吗?”司方波牙齿都要咬碎了,身体在不住颤抖,说道:“陈维松,我饶不了你!”陈维松冷冷一笑,说道:“怕是你没机会了!”说着话,他随手夺过一把刀,用力斩下。司方波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身子缓缓软倒在地。萧荣兴都震惊了,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真的砍了啊,真的……“萧同知!”陈维松拎着刀来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说道:“司方波污蔑皇上,大逆不道,该不该杀?”“该……该杀……”萧荣兴只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双股之间有热流淌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有的反应全都是下意识的。“既然如此,就请萧同知代劳,写一封奏疏,将事情经过叙述一番,如何?”“没……没问题,我写,我写……”“关于萧同知无视军纪,擅自离营……”“我认,是我的问题,还请……请陈大人看在卑下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卑下一个机会……”陈维松点点头,说道:“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我也不难为你,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我会如实禀报,至于朝廷如何处置,就看你造化了。”萧荣兴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瘫倒在地。陈维松站起身,看了看东方出现的鱼肚白,吩咐道:“所有人听着,立即集结,半个时辰出发,协助皇上平叛!”…………南京全城封锁,锦衣卫到处都在抓人。根据梅林荣供述,白莲教在六部,五城兵马司等各个衙门都有内应。有的甚至官居高位,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这些人联合在一起,足以掌握半数南京朝廷。朱祁镇看着名单,脸色非常难看。想象一下,如果让其得逞,淮安府先大乱,然后是倭寇主力突袭南京,再加上城内有这么多人接应,南京城还真的就丢了!十二名身居高位的文臣武将被五花大绑,跪在朱祁镇面前。此时,他们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算是完了。本以为南京城尽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皇上突然冒了出来,形势立刻反转。说好了倭寇来袭,结果来是来了,却是对着自己人一通勐砍。说好的淮安府十万民夫造反,酝酿了许久,结果屁都没酝酿出一个。“臣……臣知罪……”说话的这个,是中军都督熊忠健,就是计划中,负责给倭寇开城门的那个。而且,中军都督府负责内城防卫,随时可以包围紫禁城。朱祁镇对熊忠健这个人并不熟悉,只知道他祖上曾有过战功,这个都督的职位是世袭来的。“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和你废话,若不想株连九族,自己交代吧!”熊忠健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又如触电般低下头。他已经意识到,在皇帝这种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竟是那么的可笑。“皇……皇上……开恩……”朱祁镇冷哼一声,说道:“在南京城,朕还是皇上吗?大明的天子,在你们这儿,难道不是那个建文太子吗?”这番话带着莫名的讽刺,同时也传递出一个意思,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所有和建文太子朱文奎有关联的人,全得死!这件事已经触及龙之逆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熊忠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倒是朱文奎,很想努力地站直身体,而后大骂几句昏君。可是,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不听自己的使唤一般,这腿脚……怎么就自个儿弯曲下去了?便是自己的嘴巴,竟也自动地张口,道:“皇上开恩,草民并非什么太子,是梅林荣,是他逼着草民冒充什么太子,草民愚昧,草民湖涂……湖涂啊……”说话间,已是捶胸跌足,悲不自胜。所有人本就已经凉透的小心脏,更是如同掉进冰窟一般。建文皇帝本是太祖皇帝钦命的继承人,后被朱棣起兵靖难,把人给靖没了。但是从名义上来说,朱棣是造反,是篡位。当初,朱文奎只有不到三岁,是正宗的皇室血脉,今日虽然夺权失败,好歹也算是名正言顺,可是,你直接就认怂,说自己是假冒的,这就让人很难接受了。你的一句话,整件事情就变了性质,所有人的努力都成了徒劳。咱硬着头皮争一争,虽说争不过,起码也激起些水花。现在好了,石沉大海,连一道涟漪都看不见。朱文奎仍自满脸悔恨地哭诉着梅林荣的罪行,不知是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恸哭,还是当真心里生出了悔恨。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原本以为这个时候,大家可以站出来,狠狠地斥责朱祁镇一番。毕竟,你朱老四的后人坐这个位置,本就来路不正。现在好了,小丑竟是我们自己……朱祁镇见状,似乎失去了兴致一般,重新坐回到龙椅上。“这里所有的一切,朕都一清二楚,你们也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不就是造反吗?造反也没什么?好像这天下,有谁不造反似的!”这番话说完,让所有人再次露出疑惑的神色。“想当初,太宗皇帝不也造反了?可那时候,是建文皇帝先动的刀子,削藩削死了好几个,若不造反,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挨刀子!如果有人突然用刀指着你们,难道你们会任人宰割?”众人顿时感觉到后背冷汗直流,夭寿啦,你竟敢说朱老四是造反起家?这种话也敢说?朱祁镇却一副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朕也没拿刀子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为何造反?倘若是灾年,百姓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朕还能体谅一二,可你们呢,每日锦衣玉食,家里的银子足够十辈子享受的,就这样还想着造反?”“再说说你们是怎么造反的!”朱祁镇似乎来了兴致,开始侃侃而谈。“想要造反,至少要有详细、周密的计划,而你们呢,一群乌合之众,遇事没有任何反应能力,以阴谋诡计以图大业,却不知收买百姓,你们说,这样能成事吗?你们做朕的臣子,每日尸位素餐,做反贼,干的也不怎么样,真是失败!”这番话嘲讽意味十足,这简直是一点脸也不给了。不过好在,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人打算要脸。众人沉默许久,终于,有人开口了。“皇上开恩,臣等绝无反心。臣受国恩,每日所思所想,都是为陛下尽忠职守,臣的忠心,天日可鉴啊,皇上……”朱祁镇循声望去,原来是中军都督熊忠健。这人怎么……如此的恬不知耻?按理说,既然是武将,至少要表现出铁骨铮铮的模样。“天日可鉴?”朱祁镇听到这钱谦益的话,真是说不出的讽刺。“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皇上,为大明,镇守南京,此心天日可鉴啊!”朱祁镇随即道:“尔等谋逆,现在该怎么说?”这跪地的众臣,此时已是如芒在背。而对于朱祁镇的恐惧,也已占据了一切。熊忠健痛哭流涕道:“皇上……老臣湖涂啊……”咬了咬牙……似乎心知到了这个时候,还继续抵赖,只会继续成为笑话。朱祁镇笑笑,问道:“仅仅是湖涂吗?”熊忠健赶忙说道:“老臣对皇上,对大明忠心不二,可是,江南的白莲教根太深了,老臣若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势必会想办法将老臣除去,因此,老臣只好虚以为蛇,本想着寻个机会密奏皇上,可是,还没来得及……就……就……”朱祁镇都笑了,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熊忠健连连点头,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放你娘的屁!”朱祁镇腾地站起身,指着熊忠健说道:“这些年来,你收了白莲教多少银子,你以为朕不知道?”熊忠健脸上抽搐了一下,赶忙解释道:“皇上,这都是权宜之计啊,白莲教已遍布江南,平日里他们有事希望老臣关照,老臣帮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以至……”“以至什么?”朱祁镇死死的盯着熊忠健,恨地咬牙切齿。“以至于……做了不少湖涂事,接受他们的孝敬,他们有时贩卖一些朝廷违禁之物,也是臣给他们批的路引,还有……”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朱祁镇都给气笑了,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莫非,这些都是你的权宜之计?”“老臣又何尝不知道做的这些事,危害社稷,老臣没有这些该死的清流们这般厚的脸皮,他们无论做任何事,都晓得立一个贞节牌坊,要将这些事变得名正言顺,这些事错了便错了,臣无话可说。只不过,皇上突然想要开海禁,如此一来,有些事定要瞒不过,老臣担心……担心……”“担心朕抄了你家?”熊忠健已是哽咽难言,涕泪直流。朱祁镇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那朕就遂你的愿,来人!”樊忠答道:“臣在!”朱祁镇缓缓道:“中军都督熊忠健,凌迟处死,抄没所有家财,诛九族!”话音未落,熊忠健两眼一翻,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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