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今夜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好!陆大哥,我去拿最好的酒给你,等着我!”
两个时辰之后,元希又来到陆庭芝的屋前,发现托家丁提来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了门口,而那一大坛子窖藏多年的好酒,不知何时已被陆庭芝抱进了屋内。
这坛酒也算是得来不易。
先前向家丁要酒之时,元希说尽好话,差点磨破了嘴皮,家丁也不为所动,直到梁阿盟恰好从旁经过,也开口说想要看看庄内珍藏的好酒,家丁才连忙报知陆严,由陆严亲自带他们去了趟酒窖。
酒窖的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昏暗的地窖里堆满了多年间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和江湖中人送上的佳酿。
酒味的浓烈出乎意料,浓得刺鼻,浓得呛人,浓得令元希和梁阿盟两个素来滴酒不沾的人,急忙在第一时间捂住了鼻子。
稍稍习惯了闷入口鼻的剧烈酒香,梁阿盟就向陆严作出承诺,不管元希挑走了哪一坛酒,今后都会命人再送上同样的十坛。
陆严诚惶诚恐地推辞了梁阿盟的好意,抬手示意酒窖中的所有好酒都可以让元希任意挑选。
酒窖中最为名贵的珍品,要数当年元仪郡主下嫁云涯山庄庄主之时,随梁王爷的爱女,和驷马车都载不动的黄金万两,以及平常人家的姑娘几辈子也戴不完的珠钗玉环,一起风风光光抬进庄门的那上百坛子御赐好酒。
到如今,窖中只余下不到十坛,更早已与各种无人还记得清来路的上品佳酿混杂在了一起。
元希环视陈货满满的酒窖,探着脑袋地把酒坛挨个嗅了嗅。他很快就从满目琳琅的好酒当中,闻到了一股有几分熟悉的味道,毫不犹豫地抱起了眼前的这一坛。
“好酒!”陆庭芝紧抱着这坛出自御坊的蔷薇露,将扯开的酒封丢在一边,将脸埋进坛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情不自禁暗赞。
他举起酒坛,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入喉头,先暖了心,后暖了胃,舒畅得浑身猛打了一个颤栗。
他瞧了一眼酒坛,不禁感叹,人分三六九等,连酒也不免要分高低贵贱。过去入口的从来都是酒楼里最便宜最粗劣,通常还都由店小二往里头兑了不少清水的浊酒。更多时候,出于节俭,他只能喝自己积杂酿出的草堂仙,又何曾有幸喝过这等价比万金的酒?
而他往日清高不平,自诩亲酿的草堂仙如何香,如何烈,如何一口醉人,并不输于任何好酒。可与这坛酒所蕴的清醇华贵一比,竟满是乡野之气。
一念及此,陆庭芝随即苦笑起来,自己原本就是个乡野之人啊。
他立马仰起头,把酒大口大口地灌进口中,管他是什么酒,又管他从哪里来?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喝酒。
除了喝酒,他还能做什么呢?
酒入愁肠,愁肠愈加难解。
或许正因心绪剧烈震荡,平日他还自恃酒量尚佳,今日没喝上几口,他就觉得脑袋晕眩起来。
他把酒坛放到了桌上,以手扶额,勉力支撑了半晌,终于还是撑不住,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悠悠醒转过来,脑袋又晕又胀。
他用右手揉了揉睡得格外酸痛的脖子,睁眼望向四周,发现整个屋子都已暗了下来,漆黑一片。
他僵硬地扭过头瞅了一眼窗户,月色如银,一点清辉拂照过窗台。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醒过来?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是不是,正是新人交拜的吉时?
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又用发颤的双手地抱起了桌上的酒坛,灌了满满一大口。
他的双眼顿时通红,对着眼前的黑暗痴痴的发笑,酒液顺着嘴角缓缓向下流,打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脑海中唯有一幅怎么也挥散不去的画面。
凤冠霞披的女子安然地坐在眼前,头顶上那大红锦帕盖头被轻轻揭了开来,红烛曳曳之下,女子仰起头嫣然的一笑,露出绝美的容颜。一张如玉的脸颊由满目的大红喜色所衬,也仿佛泛着诱人的红晕,朱唇轻启,幽情的眼波里流动着春水般的温柔。
雅如,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那本是与雅如相识的六年来,他曾日思夜想的画面。可是最终,揭开大红锦帕的那双手,却不是他的。
从今夜起,她真的是别人的妻子了。
陆庭芝咧开了嘴,笑得更厉害,只觉得心里似乎已被剜去了一块什么东西,悲伤在多出的空洞中来回穿梭,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他无声的笑着,笑得浑身都开始颤抖。
滚烫的泪水无法遏制地从眼角溢出,一大滴一大滴划过鼻尖,沾湿痛彻心扉的笑容,与浓烈的酒水夹杂着滚进了喉头。
他想,这大抵就是世上最苦涩的味道了。
忽然,一阵清幽而连绵的乐声传入他的耳中,郁郁的箫声听来满是苍凉悲楚,曲调中更隐含了无穷的思念,几欲教人肝肠寸断。
这首曲子,正合了他今夜的心境。
在这个煎熬万分的夜晚,还有谁会和他一样,也正苦苦思念着心底无比珍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