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二人思绪混乱,竟然没注意到皇甫萱走的是山巅另一端的小路!
他们先前根本没有想过山巅还有另外一条通路,更不知道那条路通往何处——是否会比来路还要险峻陡峭?
二人慌忙循着山路急奔。
拐过遮住视野的大石,又是一条逶迤蜿蜒的狭窄山道,盘山倾斜而上。
环顾四周,他们排除了此处还有第二条路的可能,赶紧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羊肠小道。山路很短,绕过山壁之后,他们蓦地止住了脚步,难以置信的张大了眼睛。
眼前没有险象环生,没有风波激荡,却是一片如梦似幻的奇景。
对面的峰巅与他们仅有一桥之隔,却覆着皑皑的白雪,积雪甚厚,宛然与吊桥的这一头是另一派天地。
日光斜照,照在眼前的雪顶之上,七月的暑气铺天盖日,居然也消不化峰间终年积成的皓雪坚冰!
锈迹斑驳的吊桥连接着两座山峰,中间有好几块桥板已经裂开。他们走近那座衰朽的吊桥,在桥边发现对面的雪地上有新鲜的印记。
那娇小的履痕,显然是萱儿刚留下的——看来她已独自过了桥。
他们向前探了探身,下方的崖谷被浓浓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从万丈深渊骤然袭来一阵劲风,吹得衣带翻飞,俯视深渊的身影微微一晃,老旧的吊桥也被自崖底升起的风刮得悠悠荡荡。
惊骇的二人忍不住倒退一步,心中说不尽的懊悔,尤其是姜庭芝——对岸那座煦日下的雪峰实在太过离奇,就连峰前的吊桥也如此令人胆颤心惊,等她怒气一消,发现自己孤零零的处在陌生和异样的险境之中,又或是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心里该有多害怕?她若是有半点闪失,叫他们如何心安?
想到这里,二人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决定立刻过桥。
目之所及,白雪包裹着远处层层起伏的丘峦,云雾遮蔽了天光,隔绝了纷扰烟尘,整个天地只有这辽远深沉的白。
细弱的雪花仍在纷纷飘落,寂寂无言地落在雪地上,连穿过这里的朔风都不忍刮出声响。
头一回见到这样摄人心魄的雪景,顿时令她忘记了满腹的委屈和怒气。
一身轻衫薄带独伫在雪地中,轻灵又茫然的身影,如同偶然从天际飞落至雪峰上的小云雀。
寒风扑面而来,她欢悦的张开了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和着霜雪的寒气,兴奋得难以自持。一个跟头扑进脚下厚厚的雪地,很快又翻过了身,整个身体仰躺在松软的雪层上,挥着双手往半空抛撒雪沙,透白的雪沙在空中闪着晶莹的光。
冰凉的雪沙撒落在她的脸庞,还有数点透过襟口滑入她的脖颈之下,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一转眼的工夫,雪地凛人的寒气就将她冻得两手发僵,满脸通红,裸露在寒雪中的鼻子和耳朵像被针刺般的冷痛。
她开始浑身发颤,一骨碌从雪地跳了起来,不住地朝掌心呵气,哆嗦着双脚。
正想返身奔出这片寒彻入骨的天地,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箍住了脚跟,让她立在原地——如果那两个人还有点良心的话,必然很快就会跟上来,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赶到了雪峰前。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急得焦头烂额的模样。
哼,不知道是哪来的两只呆头鹅,刚见面时就被她整得一愣一愣的,而从那之后,她又是为什么要几次违背爷爷和义父的意愿?如今,他们倒好意思反过来说她是累赘,说她没用!
被白雪浇盖下来的忿忿之意又在心里冒出了头——她才不要再见那两个无情无义的蠢家伙!
可是,从她觉得冷的那一刻起,之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冷得更加强烈。不过犹豫了那么短短一瞬,就仿佛有无数尖针刺入了全身的毛孔,四肢也冻得快要难以动弹。
她抱紧双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急地回头四望,看见不远处有一处拱起的小雪丘。赶忙迈开异常沉重的双腿,跑向那个半人高的雪丘。
绕过雪丘,竟意外的发现雪丘中还有一个狭小的凹洞。她不及思索,屈下身子,瑟缩着躲了进去,那凹洞刚好能容下她的身量。
她将下颌埋进膝间,用颤栗的双手搓揉冻得已然失去知觉的耳尖。然而,周身的寒意似乎并没有因此消退半分,两排牙齿依然止不住地剧烈相磕。
她不自觉的又往里缩着身子,屁股向后挪了挪。后背刚一挨着雪墙,忽然觉得坐下一空,下方的雪层猛然深陷下去,整个人也在刹那间随着塌陷的雪墙向后倒去。
眼前黑了短短一瞬,接着是触目的,无尽的白。
她惊叫着从倾斜的雪坡不停向下滚落,慌乱中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什么事物,松软的雪却轻易在指缝间一一滑开。
手掌心突然间又感到热了一热,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她就摔在了一块冰面之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她还趴在冰面上懵了半晌。
她撑起摔得发疼,又冻得发疼的身子,翻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