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藩这样的孤岛,若以为退步,将来也必不可守。将来不管是大魏中兴,或是新朝鼎立,若东藩不服王化,必受其征。就算世子再重水师,能和掌握亿万生民百姓,天下二十三路的天下相比?若世子有意经营,当以退为进,东藩方可为王业之基。”
徐子先闻言悚然。
他倒是没有想到,眼前的佐属能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来。
看看陈佐才,徐子先故意开玩笑的道:“这样的话,陈大眼你是早就想过了?”
“是的,我早就想过。”陈佐才道:“我年近四十,前半生碌碌无为,但也有了时间冷眼旁观。今大魏天下,内忧外患,天子急功近利,人心渐失,朝中诸多高官重臣,精神本事俱是用来争权夺利,内争不休,外患不止。诸路离心,财赋不足,东胡,北虏,西羌,南盗,均是无可抵御。种种情状,俱是亡国之兆。只是,我看不出来大魏还能撑多少年,王朝末世,短则十余年,长则四五十年,于史书上不过是最末的一些悲惨记录,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可能混乱到衰败,再到灭亡,一生已经过去了。若世子有意救时,我觉得首先是有一片自保的基业。但如果只想着自保,自保的基业最终还是保不住所有的一切……我不是说的太明白,不知道世子明白否?”
“我懂了。”徐子先微笑点头,内心却是有一些沉重。
原来此时此刻,看的出来天下危急,已经到了存亡绝续关头的,不止是自己,相反越是底层的人,越是看的出来大魏即将亡国的实质,而越往上层,其掌握的资源越多就越是自信,总以为天下之事尽在掌握之中。
殊不知,人心已经到如此地步,陈佐才等人都是大魏的基石,这些地方上的读书人的心思变了,大魏就是真的危急了。
至于陈佐才说的理念,倒是相当有道理。
如果只把东藩当成一个躲避逃难的基地,迟早会被拿下来,以东藩一地,经营的再好,能和混元天下的新朝比财力物力?就算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十年,二十年,新朝总会建一支更强的水师,一直到把东藩拿下来为止。
毕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新朝初立,正是进取之时,想在东藩一地独善其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如明郑之时,郑经与清廷谈判仿朝鲜例,清廷当然不可能允许,内部异已势力,那是必须要铲除的存在。
“第一年十万亩棉田,多用东藩岛上的居民,”徐子先回过神来,对陈佐才道:“我和昌文侯府一家一半,打宽一点算,半年之内要用两千男妇,每人每月一贯钱,按东藩那边的情形是够了,想叫真的效力做事,最少两贯钱方够。再加上买耕牛,棉籽,铲锹叉耙一类,还有要积肥,引水,半年之内,六万贯钱总是要的。”
“一个月支出五千贯,这是小数了。”
“东藩待我从京师回程后要去一次。”徐子先道:“如果可能,再多开一些粮田,菜田,种植甘蔗,放养鸭群,鸡猪牛羊也要,所以五千贯怕是不止,还是要多算。”
如果徐子先在棉田之外投入,当然不能算是和昌文侯府一家一半。
以当世时的习惯,只有压榨民力,没有说拼命往百姓身上投钱的道理,所以这些事徐子先要做是可以,但他不会拉着陈笃敬他们一起做。
昌文侯府家大业大,说话的人不止陈笃敬一个人,不象南安侯府,事事徐子先一个人做决断就可以。
“先在流民那里放些风声,把条件打宽点说。”徐子先道:“耕牛,农具,种子,甚至房舍,都可以拿棉花或各种出产慢慢来抵,一路过去,我们雇佣车马,船只,到了东藩,会有现成的房舍给他们住,日后可以资助他们盖房,或是从我们手里买。除了棉田开出来算南安和昌文两家侯府的,移居过去的可以自己开辟粮田种地,只要愿吃苦,两三年功夫,最少也是小康之家。”
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远景,可以叫很多流民心生希望。
他们身无隔夜之财,瓮中无隔夜之粮,现在是有很多流民在南安这边安顿,但还有大量的流民在闽江两岸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官府毫无办法,既无心,也没有财力去解决流民问题,这么困顿着,很多流民在外多年,已经是地方不稳定的根源。
很难说,上次南安江滩之战,里头是不是有很多堕落成无赖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