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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但我的血并没有因为温度太低而冻结,它永远不会冻结,只要我的心还发着烫,只要我的脉搏还跳动着,它就那样缓慢的,缓慢的从我的躯体里流出来。

这破烂的囚服,虽然很轻,但却丝毫不比我那几十斤重的铁甲穿上舒适,我的儿子,我的兄弟,此刻正遍体鳞伤的躺在隔壁的牢房里,我的云儿,他睡了吗?会因为这深沉的痛楚而难以入眠吗?我的伤口,早已遍布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但最痛的是后背,那尽忠报国四个大字,一直在痛,一直在痛,连着这颗九死不悔的心,连着大宋百姓安居乐业的梦,连着千百万将士保家卫国的魂。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岳飞,我怕了吗?铁马冰河,战火硝烟,我岳飞,我怕了吗?战败受挫,军心不稳,我岳飞,我怕了吗?可是,那一道圣旨,那十三道诏令,那奸佞小人的构陷,金人铁骑下的民不聊生,每每使我心痛。我怕公卿排宗帅,帷幄不用我岳飞,我怕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却换不来明君,换不来大宋一片和平。我岳飞,自当以身许国,鞠躬尽瘁,至死方休,可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心未灭,身先死,泪空流。

我知道,秦桧已经派人前往议和,我也知道,他们归来时,议和已经成功,金的条件:供奉银绢二十五万两,还有就是要我岳飞的命!金人,野蛮的胡虏,他们终于是怕了我岳飞,我岳飞不惧死,只惧不能死得其所,我大宋,岂能向胡人野邦低头,我大宋人民,岂能乞求金人片刻的怜悯。

狱卒的种种拷打,把我归来报明主,恢复旧山河的雄心壮志拷打的越发滚烫。张宪兄弟也因为不愿意招供而受尽酷刑,最后得到的罪名,莫须有之罪,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面对那一纸供书,我问心无愧,我掀起后背,尽忠报国四个字,丝毫不能令他们震慑,我必须写,必须写,只能写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我岳飞有何罪之有?若论罪,我岳飞有罪,罪在未退金兵于中原之外,罪在未护百姓安居乐业,罪在未守亡母三年之孝,罪在陷妻儿兄弟于危难之中,罪在踏不破贺兰山,迎不回二圣,一洗靖康之耻。

我岳飞二十从军,时刻谨记母亲教诲,尽忠报国从未动摇,敌未灭,何以家为,敌未灭,何以安定?当年圣上危难之际,临危受命,却不曾想,亦是顽固主和,置百姓安危于不顾,金人亦不愿久做宋朝臣子,久居宋人之下,安能因一时贡奉,蝇头小利就自甘放弃这锦绣河山,这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这十九年,韩世忠,宗泽胸怀天下,一力主战,每一场战役的胜利,都使大宋又重新抬起了头。杨再兴兄弟,战败殉身,高宠兄弟,被金人围困而死,我一直追随的宗帅,征战沙场,直至古稀依然浴血奋战,只是,旧疾发作,背蛆发作,无力回天,死前还大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那一战多痛快啊,韩将军在河道围困金人四十多日,夫人梁红玉也香消玉殒。到黄天荡时,大胜金人,金人尸体铺了十五里之远,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要祭,祭这血流成河的浩荡长江,祭这征战沙场的奋勇将士,祭这血洒疆场的赤子英烈。这些或威名远扬,或籍籍无名,信任我岳飞,信任我大宋,相信一战到底必定取胜。

我岳飞没有辜负众望,一路下来,节节取胜,金人溃败,捷报频传,六郡收复,一路北伐,我岳家军一举灭金指日可待。奈何,文臣怯懦,贪财怕死,十三道诏令急急催促,只得率军归朝,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废于一旦!我知道,金人害怕了,我也知道,圣上害怕了,金帘锦袍之下他也颤抖着,他惧怕迎回二圣,惧怕金人,靖康耻重蹈覆辙,惧怕我岳飞这赫赫声名。我岳飞何求,我岳飞何求?若求权位,中举封官即可,若求声誉,几战成名即可,若求银钱,苟合金人即可,我岳飞何求!求明主识我拳拳爱国之心,求臣子无勾心斗角之隙,求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死,求金人铁骑万世不得踏入我中原。

终是不能够了。

“岳将军,请吧”我随着狱卒走了出去,雪已积了厚厚一层,雪映的大地清清冷冷,除夕的夜,有百姓放起了鞭炮,这样的安宁又持续的了多久呢?

我闭上了双眼,鼓角声,铁骑声,战马的嘶鸣声,在耳边响起,也许不久,这样的声音将会遍布中原,又打碎了谁的美梦呢,喝下的毒酒在胃里翻滚着,我已不想再挣扎,徒劳的倒在了地上,抽搐着,死神召唤着我,一切,结束了。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秦相国正坐在书房里,听着小厮传来了岳飞已死的消息,露出一抹笑,终于是死了,终于是死了,岳飞既死,我心安已。

大帐内,印着烛光的高宗,在金被里坐卧不安,岳飞死了,终于死了,这个皇宫,再也不会易主了吧,二圣回不来,岳飞阻不了。能坐稳一时,就坐稳一时吧。

街头巷尾,人们皆露悲色。哭泣和呜咽声传遍天下,年轻的将士,岳家军的幸存者,甚至是素未谋面的人,都扼腕叹息,替岳飞所悲。

一场铁马冰河的梦,就这么碎了。一场惑乱纷争的戏,才刚揭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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