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里寄正如痴如醉地翻看一期期《月旦评》,在那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中任意遨游时,杨振业却是将眼光移向了书案另一端的《邺都要闻》。
他记得师父说过这才是修行者了解时局的最重要的刊物,便依依不舍的把手中的《月旦评》放下,走向了书案的另一头。
这一切当然落在了清都子眼里,身形微动。
见师兄忽然走向一边,百里寄下意识的抬头一望,忽然瞥见清都子那一刻的神情。
那是他这十年来在师父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没有赞许的微笑,也不是惊喜或者忧虑,甚至连平日里自然流露出的不怒自威都谈不上,而是一种平和而深沉的……追忆?
百里寄自然不知道师父又想起了哪门子的陈年旧事,摇摇头继续兴致勃勃的看起了《月旦评》。
想不通的事便不去想,他一贯是这样的没心没肺。
但师父这一瞬间极不自然的神情也铭刻在了他的识海深处,他并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少年的时间,才能解读出这神情背后的含义。
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作为对于修行者最为重要的刊物,《邺都要闻》自然被清都子认真阅读并且做过整理的,重要大事都用朱笔标记,过滤了许多看似名头响亮实则无足轻重的琐碎小事。
于是大魏近二十年来的风云时局便在杨振业的指尖上划过。
雷霆万钧,却又寂然无声。
麟德历三十二年十月,圣上听从执政郑论秋及国师崔诀劝说,立皇长子拓拔启为太子,大赦天下,并拜皇庶子拓拔戢为护国大将军,统领赵境河朔诸军。
次年一月,执政郑论秋擅改国史,罪同叛国,圣上怜其劳苦功高、且又老迈昏聩难免犯错,遂赐白绫,家属获免。因国师崔诀与齐国公长孙恒联名举荐,圣上任命尚书仆射公孙谟为执政,入主玄宸。
大魏自邺都改制时便规定所用历法为麟德历,定建国之年为麟德元年,这报纸就是从建国三十二年开始的。
而这上面的“圣上”指的是先帝拓跋韬,当今圣上还是太子。
最开始的两份报纸上所标记的信息就出现了琅琊道榜上的“北地武极”拓跋戢和“白袍策圣”公孙谟,一个成为武将之冠,一个成为文臣之首,位尊已极。
虽说官场政局风诡云谲,不是一个《月旦评》的几句评价可以左右的,但它对天下政局的影响也可见一斑。
前面没有来龙去脉,这怎么看也就是两条平平无奇的皇帝任命,杨振业不敢妄自揣测,便继续翻找标记信息。
三十三年四月,执政公孙谟上疏责难柔然连年屡犯北方边境,素无尊礼丄国之心,圣上深以为然,遂遣使对其宣战。
宣战了?杨振业隐隐激动起来。
百里寄和杨振业这十二年来虽然在山上修行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平时下山和牛家村村民们打交道混熟了,自然也清楚魏国的北方宿敌――柔然。这位北方邻居几乎每年冬天都会翻过长城过来“拜年”,打声招呼顺便带点东西走。
而大魏也只有一边和亲修好一边加紧练兵固防,一直对这不速之客束手无策,所以即使是从没见过柔然人长什么样儿的齐境百姓,也是恨远在北方的柔然胜过淮河对岸的楚国。
三十三年的北伐两人也是略有耳闻,好像是一役以雪前耻什么的。
三十三年五月,柔然斩使节以示其不臣之心,圣上震怒,尽起燕、赵、秦三境兵马戮力北伐,授护国大将军拓拔戢三境调兵虎符,总领北伐事务。
十一月,北伐元帅、护国大将军拓拔戢大合燕、赵、秦三境兵马于北海与柔然决战,奋战七日,大胜。斩首六万余,柔然遣使乞降。
十二月拓拔戢于狼居胥山接受乞降书,仿前朝冠军侯勒石刻铭故事,并斩柔然使节以祭天,全军回师凯旋。
“快哉,大丈夫当如是也!”杨振业快速看完这一系列捷报,只觉得气血上涌,内力直冲神府,胸中元气郁结,大禁高声大喝不吐不快。
“我还取而代之呢,你看的啥啊这么激动。”百里寄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看看师兄发现了什么稀罕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