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山虽不在道宗所排列的福地洞天之列,但灵气充盈,风景极佳,一条白石铺就的登山台阶将山分成两半,山顶立着一座名山规格的道宗山门,匾额上没有字,想来并未培养出能为师门题字的大人物。
后方便是一条山谷,有良田美池茂林悬泉,而位于谷底的数亩农田边的破落道观,便是百里寄和杨振业的修行之地,清都学馆。
此时将近正午,天高云淡,谷顶长年不散的山岚如薄纱般遮住已不算炽烈的阳光,整个山谷十分清爽。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清都学馆出来,挑着一副扁担,蹦蹦跳跳地向对面的树林走去。
昨天百里寄刻了两年的桃木剑终于大功告成,并且及时回山逃过师父的惩罚,师兄弟两人的心里别提多爽了。
这不,陪着师父清都子登山看完朝霞日出,杨振业就钻到林子里练功去了,百里寄跟着师父在庭院中练了会岱宗剑法,待到了正午,便到林中挑水顺便给师兄送午饭。
时值仲秋,田垄阡陌如棋盘整齐,田间稻谷早收割完毕,只剩下满地杂乱的焦黄茎秆仍显示着曾经苗麦青青时的勃勃生机。树林中多为四季常青的松柏树,入眼一片墨绿苍翠,秋风扫过,更显得树林空灵幽深。
百里寄每次从这片树林中穿过时,都会忍不住腹诽师父老顽固,放着这么大的树林不砍,偏偏要自己和师兄跑到山下去砍,再把柴给背上山来,用这些柴烧的饭它不香吗?
一边无聊想着,百里寄循着小路,随手折下一截树枝敲打着沿旁的树干,一时惊起林中野兽无数,山鸟交鸣,林鹿乱窜,外出觅食的野兔急忙挺着肥硕的身体向其中一窟窜去,正勤劳屯粮过冬的松鼠也从树洞中露出头来,打量着这位没事儿就爱扰人清静的不速之客。
耳畔一阵草叶的窸窸窣窣之声,正拿着树枝外放元气敲打树干的百里寄心情大好,暗想每次想和师兄抓你们打打牙祭时连个鬼影都不见,平日里路过没心情抓时稍微弄出点动静你们反倒闹腾起来了?哼,就不让你们快活!
穿过重重密林,百里寄来到一片水池前。眼前是一座山崖,一条瀑布如白练般自崖顶泻下,击打在一块黑色岩石上后四下飞溅,再如珠帘般垂下形成了这一方水池。
百里寄放下水桶扁担,踩着突出于水面上石头慢慢走向瀑布之下,杨振业便是在一片水汽氤氲中端坐在那块黑色岩石上,承受着势若千钧的急流重压。
百里寄自然知道,杨振业这般不分时令的苦行,无非是想要以顶住外力的方式刺激周身内力加速流通,从而冲破经脉中的滞碍,使内力能够在丹田、神府、气海之间运转自如。
本来按师父清都子的说法,人之经脉天生多有郁滞,所以吸收天地灵气并不容易,内力在体内运转也不太顺畅,但这些滞碍也自有其作用,如同这瀑布之上的乱石,看似阻挡着山泉流势,实则也有着将泉水中的杂质剔除掉的过滤作用。
所以经脉中的滞碍只要不是堵得太过分,内力能够勉强运转,其中滞碍便能够将杂乱的内力去芜存菁,提炼出较为精纯的本真内力。
再者说,天下九州万里,真正意义上周身经脉贯通全无阻碍的修行者,实在是寥寥无几。
然而很不巧,百里寄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就是为什么清都子反复强调经脉中的滞碍于修行并非坏事,但杨振业还是日复一日的端坐于瀑布之下运转内力企图冲破阻碍,人比人得死啊!
不过就算如此,杨振业丝毫没有松懈符阵的学习,神识略高出百里寄一头,虽然他认为这也是师弟贪玩不专心学习的结果。
按师父清都子的话说,百里寄的身体天生便适合修行,无奈性子实在顽劣惫懒,今后究竟能达到何种成就,实在难说。
百里寄将衣服脱下,只剩一件兜裆裤,拿着那截树枝慢慢走近瀑布,同时长吸一口气,发动内力经任督二脉运转周身,至胸前气海时便化作元气外放护住肩胛和头顶,形成一层略带有金色光芒的保护罩。
他吸收天地元气十分容易,内力充足,化为元气后辐射至周身又全无阻碍,所以这护体罡气他实际上可以附住整个上身,但……他懒得这么做。
水柱在离头顶和肩胛一寸时便已散开,水声磅礴,杨振业也疲于应对水势无暇感知到外部声息,所以……握着树枝的百里寄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这两年来百里寄因为要为桃木剑刻符的缘故,没怎么练习过介绍阵图的下篇,于阵法并不精通,那本《符阵集鉴》也不可能带进瀑布里来,但清都子的惩罚早让他翻来覆去的抄了无数遍,总是大致记得一些的。
于是百里寄望着正闭目苦修的杨振业,默默选择了最难的一个阵图,嘴角微微上扬,便开始用树枝在师兄周围写来划去,布起阵来。
“阿雕啊,师弟我也是想学而时习之,试试效果嘛,作为师兄,有这么勤学的师弟你一定很欣慰吧?”一想到因苦修而精疲力尽的杨振业睁眼想要上岸休息时,却被周围的阵图所困而欲哭无泪时的场景,百里寄就忍不住想笑。
然而,可能因为是第一次布阵,实际操作起来远不是百里寄心里想的那么简单,刻符时因为符纹整体较小,他只需要控制好力度和方向依样画葫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