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我不按规矩办事,连累到你。这次你化了小雀站在树梢上,不会妨碍到他。”
“哎呀,都说了那次跟你没关系,是我硬要去一睹尊主风采的。那个……你确定?”朱雀狐疑。
“确定。”墨霜回答。
“那行,我要是少根羽毛就找你算账!”
“嗯。”
“那你干什么?杵这儿赏花啊?”朱雀回头看着外面园中的草木,也没见有几朵花开。
“我去给辽戈扫一扫坟,顺便去拜访琉玥。”墨霜笑了笑,“那个之前跟他纠缠不清的鲛女,在我手上。”
安分的躺在屋内睡了一觉后,墨霜整个人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日头不见完完全全的挂上天空,他便沿着山道的暗门又蹿出了好远,直到自己一足踏入一片荒芜的土坡,脸上的神情才有了点儿变化。
——肃穆而又有些无可奈何。
这又不知是到哪座山的山涧里了,土里埋的是或圆或扁的石头、身边长着的是高矮不一杂七杂八的野草;漫天的尘埃和草屑在山风里打着旋的冲上半空,再在半空中毫不含糊的抽到他脸上;他屏息凝神的避免自己吃一嘴的沙子,然后继续辨别着方位朝前走。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了这地方里唯一算得上“青山碧水”的一片净土;净土的顶端是巍峨的吊崖,吊崖的上面立着一块朴实的石碑。
石碑上俨然写的是“敬祀 皇家统军 烈火战神 辽戈 之墓”,除此碑外,周围没有棺椁也没有埋土;这石碑就这么孤零零的屹立在崖边,被呼啸的山风所洗礼。
不是没人去找辽戈的尸体,而是他的身躯早就在他为王冢铸下结界的那一刻起,便化为了永不磨灭的石雕。而石雕直至今日,依旧保持着单膝跪立自尽的姿势,其兵器连人穿过王冢的镇魂碑与之连在了一起,无人可分。
虽说后来辽戈的长戟被墨霜召唤归来,但王冢那个地方始终是在幽寒境内的,幽寒境属于当今妖界执权者的地界,说白了就是霍泉莲的地盘。无锋这群人总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把沉重的石雕给运出来。这么做,跟自己送上门去找死有什么区别?至于那个墨霜之前发现的洞,无锋曾问过他相关的事情;他说了,但始终没有找到位置所在。
就是如此,这山涧里的墓碑才会如此孤苦无依,饱经风霜。
墨霜来到碑前,逆着不时刮过的山风。他从汇芸囊里取出瓜果点心待要供上,却在墓碑周围的泥地里察觉到了一圈湿润的痕迹;再看看一尘不染的碑身——天没下雨,是有人祭拜来了。
他将指腹婆娑在那圈水渍上,感受着轻微的粘稠;放至鼻下一嗅,一股还未散去的酒香丝丝缕缕的飘荡过来。那是“绕梁烧”,妖族里名贵的烈酒,据说酒坛一开芬香醉人,其味可绕梁环绕七天七夜不衰而得名。这酒很贵,也很烈;贵到平民倾尽家产可能才够买到一坛,烈到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畅饮谈笑。所以来这儿祭墓的人,不是无锋就是琉玥。但琉玥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祭奠故人。
“无锋,你究竟是他的叔父还是我的叔父……”
不知怎的,一种钻心的妒意瞬间涌上心头,狠狠的在心尖掐了一把。他手里的果盘抖了抖,几颗光洁圆润的葡萄从盘中溜了出来。不过男人只是恍惚了片刻,便伸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瓜果。
“前辈,我来看看您。”阴霾的面色一瞬即逝,男人此刻的表情可谓真挚到极点。“谢谢您给我的力量,让我终于感受到了低阶术法以外的境界。”他缓缓的将果盘和糕点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墓碑前面,盯了一会儿石碑后,像是觉得还不不够干净似的,又将之再擦上一遍;然后靠着碑侧坐下,开始自言自语。
“您不知道,我天生就是个怪物。这十界内,从来没有一个妖族人的灵力上限会比我的低;也不会有一个紫晶霜华的本色会是黑色。是了,我还没有腮,您见过没有腮不能在水里潜行的紫晶霜华吗?可我就是这样的。”
“您说,紫晶霜华为什么就要是天生的权贵,必须是皇权的执掌者?而我的本体,为什么不是狐狸、兔子甚至是傻狍子?牧神既然给了我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出生,为什么又要许我一个残破难堪的躯壳。”
男人低垂着眼帘,以往重重屈辱回梦脑海。
“父王死了,我儿时的记忆也丢了。我被自己的生母关进瀚海荒漠三百多年,叔父把我救出来。我原本以为这世上,还会有一个至亲会在乎疼惜我。但现在看起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墨霜用手拍着墓碑顶端,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笑道:“战神前辈,比起我,您更像他的至亲。您没看见他看您兵器时候的眼神,简直恶心透顶!您也不知道,他看着我脸上雾痕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在冒光,亮得比天光下的金子还要刺眼!所以我是谁?您的替代品?”
“可惜啊,我不会去替代任何人。”男人摇着头,长嘘了一口气,仿佛是言语将尽,积累多年的不痛快已在适才的絮叨中逐渐被消磨殆尽。
他没再去看那块屹立不倒的石碑,只是将目光移向远处山岚弥漫的地方,俯视着云端下依稀可辨的大地。
“这些话,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说。这些情绪,也不会再有。”男人淡淡的看着远处,语气坚决“如您所愿,一切都是我的!——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