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母,方大人,您是冤枉的,相信没多久就能澄清的!”
“方督师,万万保重!” 晋阳城外,近十万军民齐聚一堂,不是戎族入侵,只是为了送一个人。
刑部差役看着这满城军民的送行阵势,吓得面无人色,一个“贪官”还能被这么多人惦记,谁都没想到。可惜他们没见过,九年前九夷夷民送方鸣石的情景,否则非屎尿横流。
“凝斋,你这又是何必呢!”伍祐满脸悲戚。虽方鸣石早就和他沟通过,但老友的冤枉他了若指掌,至今无法释怀。只要方鸣石写个自辨书,解释清楚原因,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亦或者干脆把事挑开,把所有人全部拉下水,更没人能把他怎么样,偏偏选了这条最不好走的路!
“汝女自今日起便是吾女,你可放心!但,到了京城后,能否软一点!”伍祐此话接近于哀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了,此事无需再说!”方鸣石满不在乎,只是直溜溜看着这合城百姓,心中不甘。
“好了,方某离开了!”最后看一眼晋阳城墙,方鸣石即将掉头而去。
“先生!——”一个声音从伍祐身边传来。
人群瞩目,只见伍祐身后的颜子卿排身而出,独立众人之前。
“侯爷!”刑部差官躬身经敬礼。如今的颜子卿已经是侯爷之尊,授侯文书是和逮捕方鸣石文书一天达到的。不知道颜子卿要做什么,差官只能让到一边。
“先生!”今日颜子卿一身正装:头顶七旒侯冠,黄、绿、赤、紫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两枚玉绶环;身穿四爪大龙缎袍,玉带玉佩,赤罗蔽膝,白袜黑履。
“先生!子卿蒙先生两年教诲,已有师生之实,却无师生之名。多次欲拜先生为师,然学生桀骜不驯,先生一直未曾应允。今日一别,先生远去千里,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恳请先生收录门下,以了子卿平生心愿!”说完,一个躬身跪倒在方鸣石面前。
“啊!——”不光方鸣石,伍祐、李文通甚至送行其他将校、平民全都一声惊呼,随后丝丝吸气声传来。全城为方鸣石送行是一码事,跪下拜师又是另一回事。一个是戴罪赴京,即将论罪之人,九死一生;一个是七望嫡子,新晋侯爷,前途光明。颜子卿跪倒方鸣石身前一刻,无数人惊掉下巴,还有无数人若有所思,更有无数人竖起拇指。
“请先生正名!”颜子卿这一叫,是把方鸣石放到了火架上面。若是其他时候,方鸣石自然千肯万肯,得收颜子卿为弟子是其心愿,但今时今刻……
“痴儿,你这是何苦?”方鸣石苦笑一声。不谈理念,颜子卿在十万人面前跪下请求入门,乃是方鸣石万万没想到的。
多次暗示,方鸣石早就知道颜子卿的心高气傲。收之为徒,早就断了念想。不料赴死之前颜子卿竟有如此举动,此时的方鸣石真不想收下颜子卿,不是不喜,是不愿把他牵连。可颜子卿当着全晋阳十万人跪下,一旦不收……
“好吧!我方鸣石收下了!”再一声叹息,方鸣石扶起恭敬磕三次响头的颜子卿,“你这是何苦呢!”
“学生家父去世,尚未有表字,也请先生一并赐予了吧!?”表字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取的,除了自己,只有最亲密的父母师长能取。
“你立志既然护佑大汉,护佑汉民,那为师赐你:‘佑之’二字,望你能记住自己诺言吧!”自己这名弟子,至今方鸣石都没看透,但事到如今,看不看透已毫无意义。
“谢恩师!”颜子卿再次长揖,“恩师教诲,子卿当铭感于心,须臾不敢忘记!”
“昔日,恩师曾与子卿谈到立德、立功、立言,子卿年少鄙薄不敢妄称‘三立’。今日先生即将远行,学生在此立志:当承先生‘学以致用、知行合一!’之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使我凝斋一门福泽天下,德被苍生”说完,郑重跪地,再次磕下三个响头。
“学以致用、知行合一”方鸣石双眼绽放出异样神采,立身一辈子,可不就这八个字,如今颜子卿一说,顿时茅塞顿开,平生所有感悟仿佛都涌现出来,生平一个个画面再次活灵活现。“好!好!好——好一个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七个哈字,大笑之余,转身大步离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伍祐、李文通等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颜子卿,表情复杂。天地以生物为心,人心以恻隐为本,仁民爱物,方为天地立心;天地无一物不得其所,万物一体同命,可谓为生民立命;承上启下,开拓创新,方为继往圣绝学;实现为开,谓之期待,社会大同,方为开万世太平。
这样的立志,一般人连承受都承受不起,即便放在一个天下七望嫡子身上,也是太过沉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狂妄,太过狂妄!在某些人眼中,这样的立志,与藐视天下如同一般!这样的立志,视天下官员、芸芸士子为何物?这样的立志,置历代先贤于何处!狂妄,太过狂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晋阳百姓中不乏学识渊博者,颜子卿此话一出,顿时心有所感。为百姓、晋阳受过的方大人不就如此,真正为国为民者,难道不是如此?望着方鸣石远去背影,无数身受恩惠着泪眼纵横。不由自主,小声吟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
声音愈演愈大,无数百姓大声诵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
晋阳城外十万人随之一起呼念:为天地立心……方大人,一路走好!
“四斤,你带十名士卒一起护送先生进京”颜子卿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带够银子,别让先生路上吃苦,到京之后若事有不谐……把先生带回来!”所有人中,只有颜子卿知道方鸣石想去干嘛,也只有颜子卿明白最终结果,却无能为力。
身为血衣侯,一个小小侯爵做不了任何事,颜子卿埋怨自己的弱小;身为天下七望颜家嫡子,颜家的实力也不能为己所用,颜子卿遗憾自己的孤单;身为方鸣石的关门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师赴死!
“我发誓,下一次,绝不会再如此无力!”颜子卿远望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