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中,官兵人仰马翻。看着不断飞上天的残肢与人头,后排观者心丧胆裂。
原本在战略上,由于自大骄横,官兵就吃了一个暗亏:突然出现的重甲军团成功从右翼斜斜突入,官兵骑兵等于从侧面被捅了肋骨,阵型没有施展开。
再加上因果律战术导致的阵型混乱:即便跨越时空,左良玉部依旧不出幕后黑手所料,毫不犹豫卖了队友。
接头阵的左良玉部混乱,相当于头车刹了车。直接后果,就是其余官兵丧失了最后的冲击动能。
这种级别的骑兵对冲,丧失了冲击动能,就等于亮出脖颈等死了。
事实也是如此。甫一接触,高速运动中的重甲骑士,就在左良玉部中间冲刷出了一条血肉胡同。
无论是战马还是人,无论是武勇过人的猛士,还是转身欲逃的懦夫,在滚滚而来的重骑兵方阵面前,统统像纸糊一般被碾压在了铁蹄脚下。间或有各种零件飞上天,随时后队提示着死神的位置。
颤抖的大地,嘶吼的马鸣,密集的兵器碰撞声,妖魔般无法阻挡的对手。闻所未闻的交锋场面,令惊恐不已的官兵丧失了作战意志。
短短一刻钟,三千重骑已经凿穿了一半官军阵型,真真杀了个尸横遍野。
完全没有应对之策的官兵,阵型被自己人和敌人先后突得乱七八糟,失去了成建制抵抗的能力。刨掉四散奔逃和战死的,原本人数占优的官兵,此刻已然变成了少数派。
这时候,重骑军团扔掉了骑枪,换上厚背砍刀和长柄铁锤开始跟在溃兵身后匀速收割。这种局面,代表着珍珠卷帘之势已成,官军的大崩盘开始了。
当然,再艰难的情况下,还是有悍勇之士的。
譬如说七省总制卢象升临时纠集起来的团队。
事实上,引起大地震撼的重骑方阵,突入官兵骑队的第一时间,久经战事的卢象升就知道完了。接下来,多米诺骨牌一般迅速消散的官兵,印证了卢总制的猜测。
而在他正面,发现被重骑突了后路的步兵方阵,也在自右往左飞速溃散。
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卢总制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更没有机会去做什么调整。
见势不妙的亲兵头目,这时已经拉住了自家主帅马缰:“总制,快走!”
眼看着前后左右的官兵都在分崩离析,卢象升情知今天已无幸理。仓啷一声,他拔出腰间御赐宝剑,和历史上一样说出了那句名言:“将军死绥,有前无却!”
紧接着,卢总制狂喝一声:“好儿郎且随本官杀贼”,随即策马迎上前去。
见主帅不退,一众亲兵自然也追随而去。而在乱军中看到主帅大旗缓缓上前之后,官兵中终归有些许血勇之士,掉转马头,凑到了卢象升周围。
大明最后的忠勇之士,有一点,但不多。
砍倒了一批迎面而来的溃军之后,卢象升的大旗,如愿和李自成的重甲兵团正面接触了。
甫一接触,彼此大多都出身边军的对阵双方,使用的都是正规军阵搏杀法:基本不看对手砍过来的武器,只管用手中的重兵器向对方招呼。
这一互砧,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热血官兵,立时吃了大亏。
经过科学方式用现代化高炉冶炼、杂质含量符合国标的,利用机械冲压定型的均质钢甲,其防御力远超了官兵身上那些土炉子低温冶炼,用杂铁叶子串起来的铁甲片。
于是,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过后,紧跟着的就是一排被砍下马的官军。
戴着狰狞的牛角头盔的李氏重骑,仅只有人受伤,跌下马的一个没有。
战阵上根本没有时间喘息。双方第一排骑士交换了伤亡后,官兵这边第二排.也是最后一排,随即补上了位置。
下一刻,终于直面面对重骑的卢象升,炸雷般狂喝一声,手中尚方剑挥出一道白光,配合着天生巨力,正正砍在了对面骑士的脖颈上。
“铛”的一声脆响,卷刃的尚方剑高高弹起。钉着一圈铆钉的环形卡隼护颈,被卢总制砍出了一道白印.这是卢总制此战唯一战果。
紧接着,手臂高高扬起,胸前空门大开的卢象升,同样迎来了一道黑漆漆的刀光。
叹口气,卢象升闭目等死。
然而,他身后的帅旗拯救了他。
绣着“盧”字的醒目大旗,精致的将军款山纹甲,外带头盔顶上綴起的三个缨珠。如此多的特征,对面出身边军的骑士,一眼就知道对线的是卢象升本尊。
于是,黑色刀光在将将砍到卢总制脖颈时,硬生生拐了个弯,下落,在卢象升大腿上划了一刀,鲜血四溢。
“卢象升在此,抓活的!”
随着头盔中传来的闷喝声,一旁腾出手来的骑士,“呜”的一声挥过来一柄铁锤,正正砸在了卢象升胸口。
这一锤,砸得卢象升护心镜凹陷,当即狂喷一口鲜血,当场伏在马背上昏迷过去。
兔起鹘落之间,早有心理准备的亲兵头子,趁着对面两骑招式用老,伸手一把拉过缰绳就走。其余几个亲兵,奋不顾身抢上前来,用兵刃隔开了敌军,最终堪堪保下了卢象升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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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省总制卢象升的昏迷败逃,给这场震惊华夏大地的大战,划上了完美句号。
同一时刻,在李自成老营步骑夹击下,官兵正面战场的步兵军阵同样崩溃,完败于洛阳城下。
紧接着,李自成马步大军合流,乘势杀向了官军大营。
之前跑路的叫花子大军,这一刻纷纷回头,欢天喜地唱着胜利战歌,加入了追逃。
留守大营的临洮总兵李卑直接傻了眼。
他此刻手中只有两千疲惫的步兵和八百骑兵,外带一些辅兵。虽说数量不少,但这些辅兵都是临时从各地征集来当仆役使唤的,完全没有半点战意。
现在面对几万士气高昂的贼军,还有令李卑额头冒冷汗的“连环甲马”,他怎么可能守得住草草修建的大营官军从一开始就是来攻打洛阳城追杀李自成的,压根没有考虑修建一座用来防守的大营。
万般无奈的李卑,只好下令全体跑路。
他没那么高的觉悟,搭上自家性命和底下儿郎,替各路溃兵拖住李自成。
当天,难得一见的奇景出现在了洛阳和虎牢关之间的平原:无数叫花子般的流民追杀着四散奔逃的官军,蔚为壮观。
当天下晌,在确定有马的溃兵追不上后,闯王李自成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于是,全军打扫战场,当晚返回洛阳城。
此役,卢象升麾下官军主力全灭,死亡和被俘总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另有超过两万的辅兵原地无损投降。
惨烈的战役令官兵不光损兵,还折将。事后统计,包括总兵祖大乐、祖宽、邓玘在内的多名总兵、副将、参将战死。总兵汤九州被俘。
事后陆续逃回虎牢关的,除了李卑部整建制八百骑之外,只余卢象升本部二百余人,另有左良玉百人残部,其余步骑全灭。
事实上,做为野战单位,卢象升军团已经从明末的战略地图中被除名了。
此役过后,缴获了大量装备物资的李自成部实力大增。在原有基础上,不光增加了一个轻骑兵营,还额外成立了两个重步兵营。
众多外围叫花子营头,这一次也鸟枪换炮,至少统一了武器,前排还穿上了皮甲。
洛阳城下一战,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使用工业制成品的李自成部,轻松战胜了明军野战兵团。由此体现出的工业化伟力,证明了传统农耕势力根本无法抵挡。
洛阳城下一战,颠覆性终结了“官兵强于流寇这个”思维定式。包括李自成本人在内,其麾下所有将士,实打实感受到了“天命在我”,从而坚定了战略信心。
这一战的具体信息,会很快在华夏大地上传播。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会加速明政权的败亡,给新兴的大燕帝国接盘创造机会。
战后当夜,欣喜若狂的李闯王,在洛阳福王府内“大宴群臣”。
至此,终于有了王霸气象的李闯王,高据于台座,心安理得接收了各路诸侯恭贺投效,堪称志得意满。
酒宴时间,唯一一个兢兢业业还在工作的,大概就是鞠躬尽瘁的周天师了。
亲自到俘虏营点验一番,周天师看到不少高阶将领的尸首,却独独缺少正主卢象升.这货八成是跑掉了。
最大的战果没寻到,无奈的周天师,只好咂着嘴回营发了一通电报。
和喜气冲天的洛阳正相反,当晚的虎牢关内,士气低迷,一片愁云惨淡。
在战场上挨了一锤的卢象升,当时跑了没多久,人在马背上颠醒了。可这个时候局势早已糜烂,他醒不醒都无所谓了。
一路昏昏沉沉,轻骑败逃回虎牢关,卢总制短短时间内已经变得意气消沉。草草裹了腿伤,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侯着残兵回归。
一直侯到深夜,除过总兵李卑部八百轻骑外,卢象升手头只收回了自家两百余残部,外带左良玉麾下百人。
坐在虎牢大堂,扫一眼堂下这点残兵败将,中年得志,运兵从未尝一败的卢总制,此刻面皮晦暗。
良久,他长叹一声:“唉,此次事败,非战之罪。可惜了朝廷精兵猛将,尽丧吾手.万千罪过,止由本将一力承担,我这就去写奏章。”
堂下仅剩的几只杂鱼,听主将主动背了锅,也是心头一松:如此惨烈的败绩,等于是大明仅剩的野战兵团直接消了番号,朝廷事后一定会疯狂追责。
不过,卢象升临入后堂写奏章前,还是下令亲兵,将临阵首逃的总兵左良玉押入了监牢。
万念俱灰的卢象升已经不打算和左良玉计较了。他现在就是做个样子,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左良玉,还是交给皇帝吧。
左良玉被押下去的时候,没有反抗。
和历史上不一样。今天的虎牢关内,掌握兵权的是临洮总兵李卑。在被朝廷解除七省总制的职务之前,李卑这个老实军人是必定遵从卢象升军令的。
而左良玉这一次败得很惨,眼下只有一百残兵。别说李卑了,他连卢象升都顶不过,所以他这次没办法扎刺。
不过左良玉也不怎么担心:自国乱以来,崇祯杀文官如杀鸡,但对于军人却有有顾忌的,很少直接下令杀掉军将,最多是戴罪立功。
左不过几天功夫,卢象升肯定就完蛋了,到时候再说。
左良玉的判断十分准确。
五天后,钦使快马赶到了虎牢关。
实际上,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其实是清朝时候的事。最早在唐朝出现的加急军情,上限是“六百里”。
要做到八百里加急,除了沿途有好马换外,甚至还要换信使,昼夜赶路。这种高难度操作对于驿站系统来说很难。历史上除了太平天国时期做到之外,其余朝代,通常就是六百里加急最多了。
说是六百里,还要把明代各种不利的交通因素算上去。真实情况,八百里军情急报,提塘官一天最多跑五百余里路。
不过五百里也够了。
从虎牢关到京城一千二百里路,两天多一点就能到。而像洛阳大战这种等级的军情,皇帝哪怕睡了都要被喊起来当场处理,半刻不会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