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冷,一热;一死,一生......
这里,残酷得不似人间。
“......是的,就是那年,巨人队拿冠军那年,我就在这里,和老头子一起看着队长史蒂夫举起了奖杯。真他娘的激动啊,等了足足十二年才再次捧杯!虽然......那是最后的一届超级碗了。那年,我刚好七岁......”
天色似乎放明了一些,打在那人脸上的光似乎让他亢奋了些,讲故事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那人的故事把艾郭的视线拉了回来。
他这才发现,那人身上的伤远不止脸上的那些,从一身脏似抹布的衣服里露出来的那只手上,一个碗大的伤口,深可见骨,创面已经溃烂,那不畏严寒的苍蝇正绕着打转。而瘫坐在地上的右腿,胫骨处折了,肿起了一个大包,把表皮撑着光亮。
“......这一切,自从天裁日那天起,全都成了......狗屎,老头子他也成了狗屎。
他的工作没了,他的学校毁了,他的学生死了,他也疯了。他把我妈给打跑了,她躲到了原来上班的百货公司里,结果楼塌了,她被压死了。而他发完疯,想出去找我妈,却被街上的暴徒抢劫,他反抗,然后被打成了筛子......”
那人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甚至微微地闭上了眼,很享受那浓云背后露出的阳光,平静地回忆着,似乎说着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其他人的故事,
“......我也是个狗屎。我偷过、骗过、抢过,甚至......也用砖头砸死过一个老太婆。
就在那边,布鲁区那头的公寓里,当时我只是想偷走她的一块发了霉的面包。但我又有什么办法?为了活下来,人人不都是这样吗?不是羊,就是狼。是羊就得死,是狼......死晚点。”
“你的伤......”
艾郭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艰难地问了句,刚想爬过去帮忙看看,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个皮质的项圈。不知是晕后醒来神志未清,还是寒冷的天气让皮肤麻木,竟然没发现自己像条狗似地被铁链拴在了铁笼里。
“哦,这伤?”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轻轻笑笑,晃了晃脑袋,
“没事,没事。那该死的奴隶主干的好事,就因为我偷吃了厨房里的三片火腿。呵呵,那玩意在我小的时候,老杰克的便利店里都有卖,那家伙现在竟然当做全家宝似的藏着,真让人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那滋味......真的跟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啊,那么地......咳咳,咳咳咳......”
大笑吸进的冰冷空气让那人急促地咳嗽起来,那单薄的胸腔像个破烂鼓风机一样撕扯着。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稍微庆祝一下而已。嘿,小伙子,你知道吗?”
那人侧过脸来看着艾郭,渐浓的阳光把他没受伤的半边脸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似乎充满了生气,“今天,我的生日,五十岁了。”
“生日......”
“哐!”
艾郭的话还没说完,笼子的铁门被人猛地一下子拉开了。那人被人扯着脖子上的铁链,一下子给拖出了笼外。
他一头栽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脸刚好朝着艾郭,那缺牙的豁嘴张了张,看口型似乎是说了声“谢谢”。
旁边一直蹲着的憨憨的大狗一下子扑了上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努力的阳光终于从密云中挤出了些许,一缕光突破重障照在了那人的身上,他那只剩下半个下巴的头颅飞溅起红色的液体。
这是梦吗?
滚烫黏滑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滑,湿润了艾郭那干裂的嘴唇:
“......快乐。”
让我赶紧醒过来吧......
今天,是他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