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捕头便立马干咳两声不再说话。
“这五方人马从混乱之地出来的时候,立刻将那些守候在外报仇的敌人屠杀一干二净,同时也将混乱城各个青楼赌坊酒楼客栈黑市霸占,迅速占领了混乱城。”叶泽的眼神开始陷入了回忆,“也就那时候混乱城开始有了规矩,每个月这些青楼赌坊酒楼客栈黑市都需要向混乱之地上贡,每个月上缴的贡品不够就会将那整个楼阁里的人杀一干二净,后面重新再安排人接手。”
“贡品?”玉虚轻声自语道。
“那些贡品有的是女子,有的是钱财,有的是美酒,有的则是兵器。”叶泽叹了一口气,“混乱城自然有人不服,但无论拿刀的,拿剑的,拿枪的,飞檐走壁的,没有一人能活过当夜。后来有人从混乱之地探出消息,原来当时从混乱之地走出的人马是从混乱之地最深处走出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从最深处不断地与人交手,驯服,最后被人称作五王。”
“混乱之地最深处,混沌岭。”玉虚揉着下巴,眉间的烦愁消散不去,自从那太白剑派灭门之后,这座江湖便没有消停过,而朝堂上隐隐也有暗流涌动。
“这五王一同制定的规矩便是混乱城城规,其中一条便是若有外来人图谋不轨,可杀之取赏。若有人与外来人里通外敌,亦可杀之取赏。”
“呵,他们倒是好大胆子,还敢自立为王。他们又怎么知道谁图谋不轨,又或者谁里通外敌?”胡捕头讥讽道。
“可杀错,不放过。”叶泽自嘲道,“知道又或不知道重要吗?别人说你图谋不轨,你就是,说你里通外敌,你便是,但你只要比那人强,你就可以不是,归根结底仍然是逃不过强这一字。也正因为如此,没人比五王强,便没有人可以反抗五王定的规矩。”
“那五王究竟有多强?”赖喻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赖喻摇摇头,“只知道之前有位自称天剑殿长老的人来此询问五王的消息,后来进入混乱之地后便再也没见那人出来过。”
“天剑殿长老?”玉雾突然对赖喻问道,“你出庄时,天剑殿可有什么动作?”
赖喻不清楚玉雾忽然问向自己是为什么,但仍旧仔细思考一会摇摇头,“天剑殿还是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动作。”
“我也没有听闻天剑殿长老失踪的消息。”风清语紧跟着说道。
“天剑殿十三位长老,又怎会全部告诉我们呢,”玉虚轻笑一声,“只是天剑殿素来心眼不大,一位长老失踪都没有任何动作的话,想必这五王中有什么人与天剑殿有关。”
也不知为何,玉虚没有继续听叶泽讲下去,而是拍了拍马车。
“再不出来,我再把你丢混乱之地去。”
玉虚声音带着笑意轻松,仿佛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但胡捕头却知道他可是会说到做到。
污垢男子从马车里走出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玉虚忽然将马车缰绳套在这个人身上,紧紧捆住。
“说吧,你从那城隍手上偷了什么东西出来。”玉虚眯着眼打量这个男子。
“玉大人,他可是陛下要求接应的人,会不会不太好?”风清语小声对玉虚说道。
“陛下要求接应这个人,可没说接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只要他身上有陛下需要东西就行。”玉虚言语间弥漫着冰冷的杀气。
出乎意料的是这污垢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害怕和慌张,依旧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玉虚,“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还会被陛下惩戒。”
“一点点的惩戒换取一条性命,对于我来说怎么都是赚的吧?”玉虚又忽然笑道。
这回轮到这个污垢男子眯起眼睛,“但你会失去陛下的信任。”
“陛下不信任我是陛下的事,只要我对陛下仍旧保持忠诚就够了。倒是你,你觉得陛下真的会因为你那封文书所说的事,而对我失去信任吗?”玉虚燃起篝火,火光将有些昏暗的破庙照亮,烛台上残破的佛像在阴影中昏暗不定。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污垢男子眯起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江湖事潇湘知,潇湘知陛下明,陛下知道的事,潇湘楼自然也知道。”玉虚双手放在篝火上,依稀还能看到掌纹上的红印。
“他是潇湘楼三位副楼主之一。”风清语在一旁解释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潇湘楼副楼主,我久在深山中未闻阁下大名,还真是失敬失敬。”污垢男子真诚的说道,只是论谁听到这番话都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讥讽意味在里面,“只可惜我双手被大人您捆于身后,不能行礼还真是有些……”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玉虚面前的篝火无风自动,他双手的掌纹上的红印开始慢慢变淡,“你能在那种地方苟活十年,说明你不想死,不想死的话,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污垢男子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
“他们都是我的人,就算我说没救到你,无非也是一个失责而已,另外我劝你不要赌。”玉虚双手一握,篝火火焰一阵抖动,最后消散。“你赌的是命,而我什么都不会损失。”
明亮的破庙又变得昏暗起来,众人的表情在日暮余晖下无法看清。
“长生诀的一页纸。”
许久,污垢男子才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赖喻目光突然绽放光芒,又很快的隐藏下去,风清语望了一眼赖喻,又重新把目光对准污垢男子。
“晦气!”胡捕头一听立马呸呸的说道,“我出去逛逛,你们继续听他讲。”
朱吟还以为胡捕头是说着玩玩,没想到还真就走出了庙外,对这份世间人都感兴趣的秘密似乎一点都不想听。
“既然有长生诀残留的一页纸,那是不是说明长生诀已经被人找到了?”风清语疑问道。
“长生诀如果被人找到了,说明不眠剑也被人所拥有,”玉虚伸出手,“那一页纸给我看看。”
“那得麻烦大人您先帮我解开,”污垢男子低声下去的说道。
只见玉虚手举起,向下作势一劈,原本束缚污垢男子死死的缰绳瞬间被斩开,污垢男子揉揉手腕正准备从身上掏出他那说的长生诀那一页纸时,忽然一股白烟从男子脚下迸发。
“想跑?”
玉虚闭着眼不让白烟入眼,手上拿着刚才割断的缰绳,耳朵微动,手上一抖,缰绳如蛇一般急射在一个方向。
只听得一声闷哼。
“还不死心。”
玉虚手轻轻上抬,玄玉剑依势出鞘,只听得噗嗤一声,白烟逐渐消散,淡淡的血腥味从佛像后传来。
“反其道而行,你这逃跑路线还真是颇有些兵法的味道。”玉虚似笑非笑望着露出一半身子的污垢男子,他的一只腿上已经被玄玉剑钉在地上。
风清语抖了一下身上的白色粉末,“忘了跟你说了,玉大人虽然最近境界跌了,以前排进麟才榜的宗师人物。”
“是传说那个麟才榜吗!?”叶泽反倒第一个惊讶的问道。
“是。”风清语看着欣喜若狂的叶泽有些不解。
“那可是大大侠了!”叶泽开始有些崇拜玉虚。
赖喻第一时间跑到佛像后,深怕这个污垢男子又弄什么金蝉脱壳,而朱吟担心赖喻的安危,紧跟着赖喻。
“救我,长生诀那页纸给你!”污垢男子声音突然在赖喻心头响起。
赖喻心头一惊,念头一动,声音也顺势传进污垢男子的耳朵中,“我怎么确保你是真给我,还是假给我?”
只见污垢男子立刻从胸前掏出一样东西,赖喻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一步,后仔细一看,又连忙上前走几步,从污垢男子手中抢过一枚细小的宝盒。
里面正是一页玉鸾纹,玉鸾纹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真的!”
污垢男子望着越来越近的玉虚与风清语,急迫的说道。他丝毫不怀疑这个人对于长生诀这页纸的贪婪,因为刚才他说起长生诀时,这个人眼中贪婪的神色掩饰都掩饰不住。
“可惜。”赖喻叹息说道。
污垢男子意识到不对,因为这句话赖喻并没有使用传音入密。
“没什么可惜的,这页纸上写的并不是长生诀。”玉虚走到赖喻身边,俯视着污垢男子,“跟你讲了,这里都是我的人。”
“真的还在他身上?”赖喻将盒子递给玉虚。
“不,他身上只有这一份,这虽然不是长生诀,但也是一种奇异的武学。”玉虚将盒子关上,看都不看里面纸张一眼,“你信中对陛下说的长生诀究竟在哪里?”
污垢男子再也没有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连忙大声说道:“这真就是长生诀!剩下的都在混乱之地中,我亲眼见到的!”
玉虚摇摇头。
“不,这不是。”
“怎么可能!”污垢男子仿佛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我明明看他们就是练这个荣光焕发,从苍老变得年轻,不是长生诀会是什么??”
污垢男子不停喃喃自语,玉虚将宝盒递给风清语,“将这个人和这个东西一起带给陛下吧,”然后从怀中将一枚蝶纹给风清语,这枚蝶纹上有一只彩色翅膀展翅欲飞,“顺便要求潇湘楼可以多派些人盯着混乱之地,尤其是混沌岭这个地方。”
“他怎么办?”风清语指了指叶泽。
“他先跟在我身前,我观察一些时日。”玉虚望着叶泽,这个少年虽然一直在替潇湘楼做事,但是还得需多加考量一下。
“好。”
玉虚拔出玄玉剑,剑上沾染的鲜血瞬间消散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好剑。”赖喻由衷赞叹道。
“只不过一柄断剑罢了。”玉虚看了一眼赖喻,没有再多说话,长生诀这个东西,光是听都能让人引起贪欲。
这页玉鸾纹纸上虽然不是长生诀,但也是一门高深的邪派武学。
玉虚扫了一眼便知这门邪派武学是针对境界低者所创,尤其那些招式精妙境界颇低者对于这个应该会很心动。
但邪派终究是与人有关,光是看一眼,玉虚便觉得恶心。玉虚并不反对邪派功法,只是对一些邪派功法以人血,以屠戮平民其中的行为颇为不耻。
练武之人就该行的正,坐的直。
但世间永远不缺少喜欢走便捷途径的邪门歪道之人。
“不眠剑……”赖喻忽然说道,又想起了什么,望了一眼叶泽没有再多说。
“那柄剑已经失踪了,所以陛下听到这个消息,才会令我在此等候此人。”玉虚没有避讳叶泽,看着洛风将那污垢男子抬上马车。
“失踪了?!!什么时候失踪的?!”赖喻这回是真的惊了。
“十年前。”玉雾说道。
“十年前……”赖喻暗自思索,“十年前先皇逝去那一年?!”赖喻敏锐的想到这一点。
“是,”玉虚点点头,“先皇逝去之日,陛下登基之时。陛下在巡视残裁决宝库之时,这柄不眠剑便已经消失不见。没人知道这柄剑是在先皇逝去之前不见的,还是陛下登基之后不见的。”
“但终究是不见了……”赖喻脚步有些紊乱。
十三年前,太白剑派,九剑之一的不眠剑出,五庄串谋冒着天下大不违将不眠剑纳入囊中,又与朝堂暗中勾结在一起,研究不眠剑,寻常长生诀的秘密。
结果。
剑不见了。
赖喻苦笑一声,“我们这些人终究与长生无缘。”赖喻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还有那个小孩!”
“小孩也不见了。”玉虚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怎么会小孩也不见了?!”赖喻不可置信的问道。
“有人想一个人研究长生诀,可是不眠剑却已经不见了,于是他也想到了那个小孩,”玉虚缓缓说道,“不久前北郡城发生的事你应该有过听闻吧?”
“听说过,此事锦竹山庄与灵秀山庄还派人来我庄与落花山庄商议,父亲自觉得没有太大必要,没有派人前往,落花山庄也是觉得如此,最后锦竹与灵秀各自派人前往。”赖喻仔细思索着,“但听说锦竹与灵秀此去并不太理想,锦竹更是回庄后便继续闭庄了。”
“那个孩子便是在此役中消失不见。”玉虚说道。
赖喻将信将疑的继续问道:“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查,探,等。”
玉虚说完,刚好风清语也整理好马车相关东西。
“玉大人那我便先回天渊城待在天牢了,您注意身体。”风清语挥手说道,也不等玉虚说什么,便驾着马车飞奔离去。
“这小子怎么走了?他不是照顾你的吗?”胡捕头一脸茫然的从庙外走进来,刚才在庙外树林看背后有没有人跟踪,听到马嘶叫声,连忙跑过来却看见风清语驾着马车走了。
“毕竟他现在对外可是被关押在天牢,用来引狱刀苏浅前往天渊城的筹码,又怎么会在我身上耗费太多时间。”玉虚轻轻笑道,目光放在了破庙内一处枯草堆处。
“奴才负责照顾各位大人。”
破庙一处枯草堆里钻出一人,眉眼带笑,瘦小的身子穿着一丝不苟的衣服,只是头冠上的枯草,倒是破坏了这一丝不苟的形象,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细声细气说道。
“怎么还有其他人?!”胡捕头大惊道,连忙提刀护于胸前,但看到玉虚丝毫不慌张的样子,定睛一看。
“这不小六子吗?!你不在宫里好好当太监,怎么跑这个鬼位置来了?”
小六子欲哭无泪,你以为我想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但是这些话小六子却不敢当面说出口,而是笑眼盈盈细声细气说,“我这不是想大人您了嘛……”
胡捕头浑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别恶心人了,你什么性子我知道。”
赖喻看着胡捕头与那位应是宫里的太监谈话,不免得多看了几眼胡捕头。
进过宫的捕头没有多少,进过宫又能如此跟一个宦官交谈的人更没有多少了,这个胡捕头的身份看来也不简单。
“马车在哪?”玉虚打断了还想说话的小六子,沉声问道。
小六子立刻唯唯诺诺说道:“马车就在郊外,另外陛下有句话托我带给您……”
玉虚单膝跪地问道:“什么话?”
“咳咳,”小六子清清嗓子,瞄了一眼赖喻和朱吟,“陛下说,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
“陛下终于把你这条禁令接触了啊!”胡捕头大喜的抱着跪在地上的玉虚。
玉虚一抖肩将胡捕头甩开,低声说道:“多谢陛下恩赐。”
小六子声音立刻又充满了谄媚,“玉大人这回办事的路上,可得照拂奴才一二,奴才可是没少在陛下眼前说您的好话。”
玉虚站起身,“陛下可不喜欢话多的人。”
小六子面上神情一顿,笑意还未散。
“你就是因为话多才被陛下贬下来的吧,”玉虚跨步走出庙外,身后小六子立马跑在玉雾前面。
“大人去哪?奴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