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划过章荑的毛发,四只脚踩着杂草、仓皇的向村子那边跑去,只有到了逃跑的时候,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跑出村子这么远了。
梦游的王禹跟在小狐狸身后,嘴巴里胡言乱语,让人难懂。
月光被林立的树木所遮挡,以至于树林内昏暗不明,但这对狐狸来说算不上什么呢问题,不多时,月光渐渐在视野中显露,她快要跑出树林,马上就能翻过小山,蹿进安全的村子里了。
想到安全,章荑的狐眼跳了跳,她突然想起来,八年前娘亲被杀之后,父亲也是想也没想就逃去了安全的地方。
不敢立即为娘亲报仇,章荑一直都埋怨父亲是一个懦夫,而现在,她一遇到危险也立马就跑了,有什么资格埋怨父亲呢?自己不也是怯懦之辈吗?
一念及此,她停下了脚步,转身又返回树林腹地,暗自鼓动心门,以图快些变回人形。
章荑把冲她飞剑的敌人当成了命运安排给她的锻炼勇气的磨刀石,跨过这一步,距离为母亲报仇才能更近一步。
她本身就有小成之境,为何不能一战?
树林里,一个青年提着马灯,借着玻璃中的灯光,他俯下身拿起了一块落在草地上的宝剑碎片。
青年腰间系着一把剑,背上原本有两把剑,现在,背上的一个剑鞘已经空空荡荡,原本放在剑鞘中的剑,已成了地上的残骸。
青年略微有些心痛,这把剑是离开隋山时,一个小师妹送他的,刚才察觉到这边有两大团炁,所以御剑飞攻,没想到‘飞剑探敌,有去无回’。
“之前觉得这里异样,还以为是错觉,三桥村的人?那村子里果然有周师,还好孙任凭劝我们不要贸然动手。”
“今晚,我云征倒要见识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把马灯换到左手,云征右手拔出了腰间的剑,迈入光才之境的元池气势一荡,让周围的树叶都为之一动。
“噌”的一声,背上的剑也自行出鞘,逗留在青年头顶三尺之处。
举头三尺有飞剑,剑可扩大感识范围,还未临敌便择机飞杀,是沅宗子弟克敌先机的基本功,考虑到敌人可能有破坏飞剑的能力,所以云征也拔了剑,到时候先用飞剑粘住敌人,在对方破掉飞剑之前,趁着自己的飞剑与敌人僵持,近身杀之。
云征熄掉了马灯中的火光,将暗掉的灯丢弃,运炁激发感识之功,他化身为一个猎人,暗行于黑夜中的树林中。
为了隋山派的未来,一定要拿下这个村子,不早点种下果实,将来怎么与潇宗陈令江争锋。
今晚,身为斥候的他本来只是勘察地形的,没成想遇上了猎物,激发了他作为隋山派年轻一辈的争强好胜之心。
点化了剑的剑心,让悬于三尺之上的剑,自行飞去,一旦遇敌便与之缠斗,剑主随后就到。
若云征是猎人,点了剑心的飞剑便是猎犬。
云征对自己的感识能力颇为自信,夜晚正是属于他的良辰。
巧的是,身为狐妖的章荑也是这么想的,狐狸的眼睛能适应黑暗,听觉与嗅觉也敏锐异常。
章荑趴伏在一根树枝上,时机未到就不乱动,遵循着父亲的教导:‘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王禹也安静的被放在一旁,不时闷哼两声,他正睡梦正酣。
梦中,他正兴致勃勃的看一个叫陈令江的少年在月下练剑,这个梦是他掉脑袋以来,做的梦里最真实的。
月亮高悬于空,平静的将光散播于今夜的整个天下,三关与赵国,沐浴于同样的光华之下。
大汗淋漓的陈令江握紧了手里的木剑,对着自己的师傅刘一鸣说:“再来。”
师傅刘一鸣没有急着举起手里的竹棍,而是用月光一样清冷的声音说道:“小江,剑在心间,不在手间,执着于挥剑本身,不但应付不了沅宗的飞剑,也参悟不了潇宗的真章,你歇一歇,把合木和九台练上半个时辰,为师将隋山派的历史再给你讲一遍,你好好悟一悟。”
合木与九台,是隋山派剑法的两大基本功,潇沅两宗都要勤练的,正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自家门派的由来,陈令江从小到大已经听出茧子来了,但还是一边练习,一边听师傅讲述,而梦中目睹此情此景的王禹也第一次开始了解隋山派。
隋山是齐国西部的一座山,齐国开国之初,有两名隐士居于山中,一人叫桓茂伦,一人叫羊熳,他们常饮酒颂诗,逍遥于尘世之外,曾有一日,有两个人神人从天而降,落于隋山,神人一个名为潇、一个名为沅,他们与两位纵情放歌的隐士结识,以琴交心,大乐五日,神人兴之所致,许诺让两人分别学习自己的神通。
桓茂伦学于潇,羊熳学于沅。
神人教授了他们半年,随后离去,又过三年,晋齐会战于隋山,桓茂伦与羊熳不忍隋山生灵涂炭,于是下山先以言语劝说两军弭兵,两军不听,随即两人合力重创两军的周师,自此一战,隋山二圣名动天下,桓、羊二人后从隋山脚下村民之中选取徒弟,由此创立隋山派,一派之内,分成潇沅两宗。
二圣仙去,隋山派又传承了四代,两宗开始决意设立一个总掌门人,谁的道离天更近那就可以总领隋山。
如何证明?唯战可证,两宗决定应以战绩而证明谁更合天道。
这成了隋山派分裂的先兆,两宗在一次赵国岁首大比之后,沅宗拔得头筹,沅宗子弟开始以隋山“大道所在”自居,将潇宗斥之为“左道旁门”,没资格与沅宗并肩而立,矛盾日积月累,终于到了第五代掌门之争时正式爆发,当时人数衰退严重的潇宗奋力一搏,掌门之位仍是沅宗胜出,潇宗于是宣布自离隋山,南下入赵。
这就是四十年前的“潇沅分野”事件,南下的潇宗日思夜想的仅有一事,那就是洗刷耻辱,证明自己并非隋山的“左道旁门”。
沅宗的绝技,是与其他门派所不同的御剑术。
传统的御剑术有两种,一种是用炁形成一条“细线”,周师持剑诀将线的路径指向目标,让武器沿着“炁线”奔向目标,二是将炁充盈于武器本身,在自身的感识范围内让武器模仿人的动作,进行如臂使指般的攻防。
沅宗开辟了天下第三种御剑术——剑心灵御,将六魄混着炁团打入剑中,像神一样点化死物,短促间将剑附了灵,使得剑内形成了一个命数短暂的“小神京”,让剑本身拥有了更复杂的感识能力,以及离开了周师的感识范围仍能持续攻杀的自觉,还能轻易破开炁的防御。
木剑“唰唰”的在空气中划过,一直听师傅讲述的陈令江挥着剑突然说:“故而沅宗所御之剑,星流电转,摧云破尘,而且沅宗的人也不是只御剑不挥剑,和他们对上,要么被败于剑士,要么死于飞剑,防不慎防。”
听徒弟“长他人志气”,师傅刘一鸣笑了:“小江,你在年初赵国的大比上连挫沅宗狗贼的年轻一辈,现在听你这么说,你晓得自己不过是粗通本宗之精妙,知道还要不断精进,为师很欣慰。”
挥剑的声音停了,陈令江已经练完了合木与九台。
刘一鸣松开手,手中竹棍悬于头顶三尺之上,剑锋朝向陈令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钧之剑,出于心间,为师会一点点剑心灵御,小江,你也把本宗的周术使出来,遭遇沅涛之势,方显潇洒之气!”
拭去嘴角的汗,陈令江举起木剑,他一举剑,师傅的飞剑寒芒一动,就刺了过来。
剑挟风势,来如天坠,打在了陈令江的木剑上。
飞剑也斩破了三桥村外林中的树叶。
“咔嚓”,树木断裂的声音,章荑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飞来的剑,带着王禹落在了地上。
惊恐的看着刺入在泥土的剑,章荑躲在一颗树后,问迷迷糊糊的王禹:“你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