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人命,那可就不是钱能摆平的事儿了。而且死的那位公子,家里也是有些背景的,坚决要杀人者偿命。
他娘没办法,求到方夫人跟前来,方夫人直接找上了出嫁十余年的女儿。
方玉静虽倒霉有个奇葩的娘,但她运气不错,嫁了个进士的如意郎君,夫妻俩还算恩爱,八年间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头上公婆对她也不错,也算是幸福美满。
自她出阁后,她娘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就连她生产,她娘连信都没写过一封。如今宝贝外甥出事儿了,就想到她了。非要她丈夫把人给捞出来。
开玩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么捞?
她不同意,方夫人就坐在她家门口又哭又闹,骂她狼心狗肺不知感恩,骂她不孝连亲娘都不认,闹得满城风云,看戏群众频频议论。
方玉静的婆母直接被她的无赖给气病了,对方玉静也有些许迁怒。
孝字当头,一旦被冠上不孝的罪名,夫家也会受影响的。她丈夫正值升迁,可不能在这个关头传出什么不利的谣言来。当然,也不能为了安抚方夫人,就包庇纵容杀人犯。
万般无奈之下,方玉静只好来京城求助。
从小被亲娘苛待,方玉静习惯了隐忍,但不代表她就能释然。多年委屈积压在心头,外甥的事儿就是个爆发点,她一股脑的对着堂兄堂叔倒了出来。同为女人,陆知曦特别同情她。
方玉静脑子清醒,她太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了,就算是对她千般万般好,她娘也记不住,反倒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她自然不会为了讨好母亲,而搭上自己丈夫的前程。
她求的不是让方侯帮忙救表弟,而是求方侯帮忙,千万别因为她母亲的愚蠢胡闹,而让丈夫升迁落空。
要知道,朝廷对官员的考核,风评那是相当重要的。
虽然多年没来往过了,但好歹是亲戚,方侯还是想帮侄女儿一把的,便应承了下来。
有他出面,再加上毓宁这个皇室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方玉静丈夫的官途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然而这样一来,方玉静就等于和她娘彻底撕破脸皮了。哪个当女儿的,不希望得到母亲的疼爱呢?方玉静多少都会难受。
今年她丈夫升迁入京城述职,全家都搬迁来了京城。方玉静那个杀了人的表弟,早被判处了死刑。她娘心痛万分,天天咒骂方玉静助纣为虐害死自己娘家人如何如何。现在还想踩着自己外甥的尸体升迁入京,享受荣华富贵。
方夫人不干了,立马就丢下年迈的公婆,来了京城,住在女儿家里不走了,天天拿方玉静当丫鬟使唤,对自己的三个亲外孙更是迁怒到极致,恨不能一个个的亲手掐死。
方玉静忍无可忍,直接将几个孩子暂时送到广宁侯府拖堂叔帮忙照顾,打算彻底和母亲断绝关系。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孝字当头,方玉静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但是她不能让母亲毁了自己的家,毁了自己的三个孩子。
这是她的家务事,广宁侯也不便干预太多,只能力所能及的帮她一把。
方玉静安顿好儿女,就直接让人把母亲的行李收拾打包,连同方夫人一起,赶了出去。
这可给方夫人抓到把柄了,立即就跑去京兆尹敲鼓喊冤,当堂状告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何虐待生母,残害表弟,忘恩负义,不孝不敬以及女婿如何如何的包庇纵容,恃强凌弱,以权谋私等等十大罪状。
她言之凿凿义愤填膺,一番话下来,满堂目瞪口呆。
还真没见过当娘的这么控诉亲生女儿的,在方夫人口中,女儿女婿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但既然有状纸,京兆尹就得接,然后派人去调查。
方玉静很平静的跟着官兵来了京兆府。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神转折。
方夫人只有一张利嘴,但方玉静不但有供词,还有人证。她早就派人回老家,将祖父祖母接来京城给她作证。
头发花白的二老,当堂指证儿媳妇气死丈夫,虐待公婆,包庇罪犯,陷害亲女种种罪行。
听得满堂再次目瞪口呆。
这还不止,方玉静还请了从前的乡邻一起来给她作证。她平素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而方夫人,狭隘自私脾气坏,人缘差到了极点。如今居然还当堂状告女儿,满口脏水,简直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纷纷义愤填膺,将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方夫人百口莫辩,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弄得进了监狱,一身骂名。
当然,这事儿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毕竟指控生母,的确是忤逆不孝,为众多士大夫们腐朽古板的思想所不容。
陆知曦想到母亲曾说过,年幼的时候被亲奶奶虐待以至于险些害得小姨没命的事儿。当时外祖母也将婆母告上了公堂。
以前听母亲说起不过云淡风轻寥寥几句话,未曾联想到那些流言蜚语有多厉害。如今见了方玉静,才深切体会到当年母亲一家子的艰难。
胸中正气萌发,她时常邀方玉静入府做客,相当高调。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以及方玉静的婆母都知道,方玉静就算是没了娘家撑腰,还有侯府这门亲戚,别想着来欺负她。
别说,这还真有效果。
数日后,流言就散了。
方玉静因此对她感激涕零,两人一来二去,竟成了好闺蜜。
到五月,陆知曦胎像稳固了,季菀来看她,她将这事儿告诉母亲,末了一叹。
“以前我觉得音姐姐可怜,摊上个重男轻女的娘,如今对比玉姐姐,才知道人性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她这么一说,季菀倒是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某些事。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她隐约还记得一些。当年的自己,比起方玉静,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这姑娘勇敢坚强,大义凛然。否则在这个诸多礼教束缚的时代下,方玉静早就被亲娘连累得沉塘,尸骨无存了。
“你现在怀着身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胎。”
“嗯。”陆知曦微笑,“我知道。”
没多久,国公府又传出喜讯,陆知行的妻子长乐公主晏子卉,有了身孕。
次月,十三岁的陆知桓背上行囊,远赴北方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