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个弟弟压根儿看不上御史这个官职,一个世家公子,偏要去学经商。
季菀想起儿子的‘伟大志向’,心中不免又是一叹。
母女俩衣衣话别,直到子时,陆知曦才回屋去了。陆非离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妻子写满伤感的眼,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广宁侯府和咱们也就隔着两条街,什么时候你想曦儿了,就可以去看她。”
季菀没说话。
女儿嫁出去后就是别家的儿媳妇了,她总不能天天跑去叙母女之情。做母亲的,也不过就是盼着儿女们都过得好就行了。孩子们总有长大的一天,她管不了一辈子。
……
八月初九,宜婚嫁。
一大早,陆知曦就被叫起来各种折腾,穿嫁衣,上妆,所有本家的姐妹们都来了,围着她笑。
六岁的祥哥儿仰着头,微微长大嘴巴盯着堂姐,然后傻笑着说:“三姐姐漂亮。”
长辈们都笑。
季菀看着女儿,眼神温柔。
外头响起唱喏声,新郎来了。
陆知行带着弟弟们去堵未来妹婿了,一个比一个会刁难人,文试武艺皆不放过,搞得跟殿试钦点状元一样。
陆易茗偷偷来告诉季菀,“三姐夫好惨,大哥他们多少都放水,可阿桓软硬不吃,出的对子一个比一个难,还不许三姐夫请人帮忙。阿桓从小功课学得最好,连先生都考不住他,三姐夫擅武。阿桓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他的嘛。哎呀,他小时候最爱和三姐作对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挺护短的…”
她性格和陆知曦有些像,但没陆知曦那么肆无忌惮,也就是私下里才敢稍稍放下些规矩。
季菀只是笑。
小儿子总是爱和长女拌嘴,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但她生的孩子,她又怎么会不了解?一个个的看着不大对付,实际上感情好得很。她想起丈夫以前跟她说过,当年长姐陆非澜定亲薛策,他也瞧薛策这个姐夫不顺眼得很。当然这里面,包含了他和太子的兄弟情。
吉时快到了。
陆知桓虽有意刁难方书庭,但还是知道分寸的,到了点也就松了口放他进来了。但进门后,他又轻飘飘的说道:“我陆家女儿与旁人不同,崇尚的是磊落洒脱,顺心而为。对繁文缛节那一套嗤之以鼻。我三姐养于闺中,自小教养,性子活泼开朗,不会逢迎拍马,不会虚与委蛇,更不会拐弯抹角。祖父祖母和爹娘都宠着她,从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你既求娶于她,便应包容她的一切。日后若是她在广宁侯府里受了半分委屈,我陆家上下,都不会答应。”
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也是头一次这么强势的维护陆知曦这个他从小就十分嫌弃的姐姐。
陆知行有点诧异。
他和方书庭也算是发小,深知其为人。不过涉及亲妹妹的终身幸福,他还是打算‘警告’一番的。没想到他这闷葫芦的弟弟,竟先一步来了段长篇大论。他惊讶之余,也十分欣慰。
方书庭则一脸慎重。
“放心,我也不会答应。”
他对陆知桓这个小舅子接触不多,基本上都是从陆知曦口中得知。她嘴上总是抱怨两个弟弟妹妹多闷多无聊多会损人,眼里却永远带着笑意。他知道,她心里其实很喜欢这两个同胞的弟弟妹妹。
这个平素里话不多的小舅子,关键时刻展现出了陆家人的‘精神’--护短。
得到保证,陆知桓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他单手负立,向里走。
季菀和陆非离早在正堂上等着了,夫妻二人皆是一脸微笑,等着丫鬟们扶着女儿出来。
一对新人跪下敬茶,然后就要出阁了。
盖头下陆知曦声音有些哽咽,“女儿今日出阁,日后不能在爹娘膝下承欢尽孝,望爹娘保重身体。”
本来还算克制的季菀立刻红了眼眶,她嘴角微微颤抖,努力露出一个笑来。
“不用挂心我和你爹…”刚说了一句,眼泪便湿润了眼眶,“曦儿,你要好好的,以后都要好好的…”
陆非离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别哭。”
季菀吸了吸鼻子,稳了稳情绪,才道:“走吧,别误了吉时。”
两人再次磕了个头,方书庭扶着陆知曦起来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门,季菀才猛的站了起来,追出去好几步。
陆老夫人道:“别追了,三天后就又见着了。今儿个府中还有许多客人,你是当家主母,别怠慢了。”
她口上这么说着,眼里泪水却比儿媳妇还要凶猛。这么多孙子孙女中,她最疼的就是陆知曦。如今看着长孙女出嫁,她不舍之情不逊色于季菀这个亲娘。
她今年六十了,活一天少一天,能多见孙女一次,便少一次,她都还没哭呢。她还等着,三日后孙女回门。
现在就哭,以后等小孙女出嫁的时候,要怎么办?
她笑起来,眼中泪光闪闪,眼角皱纹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