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弼在心中疯狂咒骂高伯逸,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都不止,结果脸上却不敢显露出半点不满。
斛律光一脸错愣看着高伯逸,不知道自家主帅到底想玩什么。很明显,现在是收拢人心的时候,杀了眼前这位将军,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强化周军残部的抵抗之心。
“大都督,这……”
“叫你射你便射呗。记得,射头盔,别射人。当然,射死了也就死了吧,那是他运气不好。”
高伯逸无所谓的说道,似乎是在鼓励斛律光:你玩砸了有我兜底。
被捆在柱子上的贺若弼很想对着高伯逸吼几句。
老子不就是把你的情妇射死了嘛,你至于要这么玩我么?士可杀不可辱,有种你砍我一刀啊!
有几次他都几乎要把话骂出来了,最后求生的欲望,让自己生生的忍住了。
骂出来爽是爽了,但是看起来,高伯逸一定也会让自己死得很爽,甚至死得很不爽!
而忍住不骂,赌斛律光的“手气”,貌似还可以期待一下。
听说斛律光箭术很好,应该是真的吧?不会是韦孝宽这厮编出来的吧?
一时间贺若弼想起了很多往事,但他压着自己,做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愣是咬着牙不叫苦,不求饶。
郑敏敏兴高采烈的接过李达递过来的弓箭,然后将其递给斛律光。
贺若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斛律光背后的那张大弓和特制的箭壶,又看了看斛律光手里那把齐军制式弓箭,顿时有些怀疑人生。
用熟悉的弓,准头不是好点么?对吧?
他眼球都要凸出来,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斛律光,从背后的箭壶里拿出一支箭,搭在制式弓箭上,闪电一般射出!
贺若弼顿时感觉身形一顿,头盔竟然被射掉了!他发髻散开,披头散发的呆滞了。
“来人,给贺若将军松绑。赏斛律都督棉布券十张。”
高伯逸也轻轻松了口气。
万一把贺若弼射死了,事情可就大条了。以这样近乎羞辱的方式,将人射杀,会激起周军内部的强烈抵制。
当然,如果没把人射死,则可以显示出他高某人“心怀宽广”。
绑着射箭,说明恩怨分明。
没把人射死,则是说明高都督识大体,心有沟壑。
结果不同,给外界的解读,也是截然不同的。
原来,我就值十张棉布券么?
贺若弼脑子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看着高伯逸领着众多将校走了。
李达瞪着眼睛过来给他松了绑,却见贺若弼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问道:“将军,一张棉布券,可以换几匹布?”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不理这个神经病,直接走人了,可惜李达也是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
“嘿,一张券,十匹布而已。况且,棉布的款式跟丝绢不同,要比丝绢的款式窄。你也就一百匹布的命,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我们打一次仗领赏都不止这个数。”
李达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贺若弼的肩膀,屁颠屁颠的朝着高伯逸离去的队伍奔去,将贺若弼一人晾在一边。
神策军中各部都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完全没人把贺若弼当回事,就当眼前没这个人一样。
贺若弼这才感觉到,或许在某些人眼里,蒲坂的周军已经败了,破城只在早晚而已,所以人家根本就不担心你逃跑。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轻视,又不想再多惹是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要是再莫名其妙丢掉,到了地下,都无颜见祖宗。
……
一路奔逃到蒲坂,清点了下人数,少说折损了一万多人。大将折了贺若弼,偏将校尉更是损失了许多。蒲坂城头的签押房里,宇文宪恨恨的将头盔砸在地上,已经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失败了。
整个蒲坂城里,不说别人,就说那些领兵的将军们,有多少人,是真心在出全力的?
就不说他们会不会通敌了,哪怕不通敌的人,只怕也是出工不出力,能磨一天算一天吧?
自己预先在汾河两岸准备的一支“奇兵”,没有跟任何人通气,齐军是怎么找到那些人的?
宇文宪反思了一下,这次进攻之所以不成功,那是因为自己这边所有的动作,都在敌人的预料之下,并且,已经提前做了应对。
至于深夜从敌军粮仓出传来的错误信号,想必也是高伯逸察觉出了自己的战略意图,并且将计就计反杀一局罢了。
若是不能保证突袭的突然性,那么,实力雄厚的神策军,显然是不担心自己这边搞手段的。
宇文宪将自己一个人关在签押房里,来回走动思索,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按道理,齐军没有可能每天晚上都这么准备。哪怕他们能知道自己的战略意图。
这就好比说你知道有个江洋大盗要去你家偷东西,可是,你没办法料到他会哪一天光顾。
或许在今夜,也可能是明年。如果对方不来,你就一辈子在枕头下面放把刀?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宇文宪可以判定,自己军中,一定有暗地里给高伯逸提供具体信息的人。
甚至不止一个!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破敌前夕,比如说一天以前,三天以内等等这样的时间里,高伯逸那边就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
人家不过是枕戈待旦几天罢了,这点成本完全消耗得起。昨夜极有可能是高伯逸知道周军进攻的时间,却不明白具体的进攻手段。
总归不过是个以逸待劳罢了。
“唉!”
宇文宪长叹一声,损失了这么多兵马,原本以点构线,积极防御的战略,恐怕会因为缺少兵力而难以进行。
齐军的绞杀战,只怕已经开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大鼓敲响,宇文宪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这不是大军集结的战鼓,而是用于各城和哨所之间联络的大鼓。
“都督,齐军已经从北面渡河,开始拔除我军据点了!”
门外传来亲兵焦急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