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带来了,全都在呢。”林国荣急急忙忙打开公文包,把牛皮纸袋拿了出来。
鲁建波接过,打开袋子,一脸珍而重之地从里面抽出那厚厚的一沓文稿,先翻了两下,确认是林淼那种旁人无法模仿的笔迹,才把稿子朝丁少仪交过去,一脸期待道:“丁主任,你过目一下。”
丁少仪表情波澜不惊,淡淡然拿过手稿,瞥了眼上头的字,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林科长外表这么有气概,这字倒是写得隽秀,像是女人的字。”
林国荣马上道:“不是我写的。”
“哦?”丁少仪看了林国荣一眼,点点头,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她当然不希望林国荣就是鲁建波口中的那个惊喜——因为单是看人的话,这所谓的惊喜,她真的是完全感觉不到啊……
丁少仪没急着问东西是谁写的,而是默默地翻起文稿,一页一页,一直翻到最后一篇,才停了下来。她看东西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习惯,先看结尾。
林国荣不敢打扰,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地等待丁少仪的反应。
丁少仪阅读时的样子,和胡剑慧很像。
她们看得都很慢,在某些段落上,还会同样突然停下来,仿佛思索良久,才继续往下读。
可是丁少仪这副样子落在鲁建波的眼里,却完全就不是这回事。
众所周知,报社的日常审稿工作异常忙碌,编辑们历来阅读速度极快。尤其以丁少仪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经验,普通文章,一般随便扫几眼就能确定是否能用、是否要改,该怎么用、什么时候用。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她的视线,却仿佛是被钉在了那份稿件上。
鲁建波心里有点复杂了。
他搞了这么多年的文字工作,写出来的稿子,丁少仪都从没这么认真对待过。
而现在,一个6岁孩子写出来的东西,却让丁少仪着了魔。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当真有这么大吗?
房间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寂静无声。
丁少仪渐渐入神,恍若未觉屋里还有两个人。
手里的这篇文章,勾起了太多太多她的青春回忆。
当年她只身一人前往京城求学,在充满浪漫气息的象牙塔里,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
但在那个年代,她只敢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对他的一切爱慕写在纸上,直到大学毕业,各奔四方,最终也没能把那份倾慕亲口对他说出。等到多年之后,偶然再遇,却是韶华已逝,容颜不复。蓦然回首,才发现内心深处竟已没了那份青春的冲动,剩下的只有对他的祝福。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读到最后,丁少仪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她抽了下鼻子,然后摇了下头,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
她淡定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神情毫不尴尬地擦去溢出眼眶的泪珠,转头对林国荣道:“见笑了,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情感细腻,文字婉约,既有朱自清的风骨,又带点席慕容的神韵,水平很高,出版是没问题的。”
朱自清,席慕容,林国荣特么一个都不认识。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最后一句话。
老林顿时面露喜色。
旋即却听丁少仪问道:“哪位才女写的?”
“才女?”林国荣一愣,旋即脱口而出道,“不是女的,是我儿子写的!”
“你儿子?”丁少仪也愣了。这年头能把文章写出这种清新淡雅的胭脂气的男作家,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内地可不存在这种大神。
再者说,看林国荣的年纪,顶多也就三十多岁,那他儿子今年几岁?
“你儿子多大?高中?初中?”丁少仪连声问道。
林国荣却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我儿子还小,才上小学呢……”
“才上小学?!”丁少仪这下失态了,她猛地站立起来,惊声问道,“你儿子到底几岁?”
“丁主任,先别激动!”鲁建波忙跑上前,忍不住笑道,“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是惊喜啊!颠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啊!”
丁少仪这才回过神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收敛住情绪,轻声对林国荣道:“不好意思。”
“没事,咱们都是做文字工作的,我能理解。”林国荣相当恬不知耻道,然后紧接着就跟了句,“我儿子今年7岁。”
“7岁?”丁少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沉默片刻,她把手里的稿子,轻轻往沙发上一扔,脸上的期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丝毫不掩饰的嘲讽:“真是个好大的惊喜啊……7岁的孩子写爱情,还写得这么深刻,林科长,你们家孩子,早熟得挺厉害的嘛!从娘胎里读《红楼梦》长大的吧?”
林国荣一脸懵逼,疑问三连——
这女人为何如此反复无常?
我儿子到底写了什么?
她干嘛突然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