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门外,才觉那噼里啪啦的声响更是清晰了,却原来是百姓们太过高兴,近旁恰恰有一家做爆竹生意的,竟是将库房里的爆竹都搬了出来,放了起来。
孩子们笑着闹着跑着,竟是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脸上的笑容都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欢喜。
对于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没有战乱,平和安定来得更加实在了。
他们所求的,也实在是不多。
季舒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可笑容却一点点深敛起。直到身后有了动静,她转过头去,打迭起了笑容。
竟是乳娘听到了动静,也是将囡囡抱了出来。季舒雅笑着伸手将她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囡囡如今的年岁,最是喜欢热闹的时候,起初还有些害怕炮仗声,许是被季舒雅抱在怀里,最是安心,不一会儿,便也是不怕了。指着那些在爆竹声声中,笑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奶声奶气地道,“娘亲,火!火!”语调里,只有满满的欢喜,没有半分惧怕,过了一会儿,甚至拍起小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季舒雅本来面色淡淡,但囡囡的喜悦好似能够感染她似的,她也是不由笑了起来,烂漫的烟花,好似绽放在了她的眼底,绚烂无比。
隔着火树银花,那般美好的她,恍似梦一般,变得不太真实。
许是那注视,太过热切了些,季舒雅蓦地抬起眼,目光便是穿过了面前的人群,还有爆竹爆出的火花,望向了对街。
街口的那棵柿子树只余几颗有些干瘪的红柿子被半掩在积雪之下,在乍明乍暗的光线中,雪白映衬着橙红,却也格外灿耀。
可却都比不过柿子树下站着的那人,来得耀眼。
哪怕他不过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棉袍,哪怕他瘦弱而苍白,就连一双眼,都深抠了下去,可他仍身姿挺拔如松,笑带朗月清风。
好像一场风雪,将记忆深处,那个如切如磋的槐柳先生又从时空的那一头,拉扯了回来。
不知何时,天空又霰落起了雪花。
被风卷着,有一两朵许是飘进了她的眼中,被她的体温灼化,湿了她的眼角。
雪,渐渐大了。
人们开始停止了欢闹,各自寻着自己的家人,相伴回家去。他踏着灯火阑珊,顶着漫天的雪花,朝她走了过来。笑着在她面前站定,“我回来了。我想着,怎么也得回来,在你身边。”
那句话,语焉不详,却是直击心扉一般,季舒雅仰头望着他,更多的雪片飞进她的眼中,被融化,被凝聚,终于化为一滴泪,自她眼角,匆匆滑落。
却好似落在了他的心口一般,烫得他心尖一颤,恍惚一抹叹息掠过耳畔,他抬起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掠过她的眼角,嗓音带着笑,“还是像小时候那般爱哭。”
烟火散尽,落雪无声。
那站在雪中的一双人,默默对立。
透出一种难言的凄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回眸。
身后,便有正举步回家,同住一条胡同的街坊小声嘀咕道,“那是周大奶奶家当家的吧?”
“那肯定是了。”否则,那众目睽睽之下的,哪儿能那般亲昵?
“听说是个脚商,一直未曾出现过,我也不敢问,还当是不是这兵荒马乱的,在外边儿出了什么事儿了。好在,这是回来了。”
“定是听说这凤京城出了乱子,所以赶回来的呗,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也算得一个有情有义的了。”
这世间,大抵还是善心,多过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