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一双眼深沉幽幽,将洛霖深深望着,好似要一路望进他的心底。
这一席话,说得淡然,可落在洛霖耳中,却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洛霖知道,若是可以,公子只怕要抛开这一切,亲自回去。可是,他不能。
他身前,是北狄八万大军的铁蹄与屠刀,他身后,是十万边关军民,是大梁锦绣河山。他,退不得一步。
洛霖沉静下眸色,蓦地,便是退后一步,单膝跪了下去,甲胄发出闷闷的声响,犹如同时敲响在两人的心坎上,洛霖却已平举起双手,垂下头去,“公子放心。洛霖在,定护夫人和小公子周全,神佛莫阻。”
燕崇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信放进他平举的掌中,嗓音喑哑道,“多谢。”
清晨天未亮,一骑绝尘,便是踏着宁阳关的黄沙一路往东而去,踏破了晨光。
燕崇立在城楼之上,极致的风口,极目望着,直到那一骑彻底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他收回视线,目光转而坚稳道,“点兵五千,随我出关,西行往赤霞谷,拿索穆祭旗。”
说到这儿,他牵起嘴角,似笑非笑,眼底却沉冷一片,“斛律藏躲得这般久,也该出来了。”
帅令一出,没有人敢有异议,宁阳关还算宁静的清晨,却带起了肃杀的狂风。
距离宁阳关千里之外的凤京城中,还是一派秋日和丽的模样,九月九,重阳节,赏菊登高吃螃蟹。
凤京城中,半点儿没有受到边关战事的影响,仍然是一派和乐安详。
登高宴罢,永和帝径自回了紫宸殿。
郑皇后也以身体不适,随后便离了场,将后面的事儿都全权交到了太子妃手中。
郑皇后刚到紫宸殿,便听得殿内一声碎瓷的声响。
她略顿了顿步子,才迈步跨进了殿中。
一进殿,便先瞧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江,还有便是他边上,碎了一地的瓷器,另还有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打着转儿,虽是缺了口子,但好歹还算得那些瓷器中比较幸运,勉强完整的药碗,只褐色的药汤却是洒了一地。
郑皇后见了便是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以手驻额,坐在椅子上,浓眉紧皱的永和帝,轻轻叹了一声,上前去,轻轻摆了摆手。
小江如蒙大赦,轻吁了一口气,连忙躬身退了出去。自从他师父出宫养伤起,便让他暂且替代了他师父的位置,虽然权多了,可这日子却未必轻松,越高的位置,担的责,就越多,越是如履薄冰。
郑皇后走上前,犹疑了片刻,终究是抬起手,轻轻按揉着永和帝的额角。
永和帝起初一僵,片刻后,虽然没有睁眼,可绷紧的身躯却是缓缓放松了下来。
郑皇后一边按着,一边轻声道,“陛下,庄老可是交代了的,气大伤肝,你如今,正该好好保重,又何必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