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转儿这次要肉疼一阵子了。”赵紫衣为高祖皇帝斟酒,亲手夹起一块鱼鳃肉递到男人唇边。
“肉疼一阵子总好过肉疼一辈子。”陈师道示意妻子坐下,目光温柔看着她,道:“费仲达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至诚守道的真儒,但是他家族那些人就差点意思,包括费忘书在内,妄人太多,宜州家底太厚,有朝一日,太子会镇不住他们。”
赵紫衣轻轻一叹,道:“子轩这孩儿怕是又要误会陛下一番苦心了。”
“无妨。”陈师道摆摆手,道:“越是如此,剩下来的费氏精英子弟才会越忠心于他,费氏化整为零,失去了争霸根基,费伯远和费叔遥才会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彻底的依附于太子。”
赵紫衣道:“你们父子俩啊,就是不能把对彼此的好都说出来,才会有那么多误会,轩儿若是知道你这做爹爹的这般为他着想,又何必生出那么多无谓的担忧。”
“他有那些担忧就对了。”陈师道摆手示意赵紫衣不必急着分辨,端起酒杯请她倒酒,又道:“帝王雄心,岂能将自己的命运甘心交付别人的一念之间?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又道:“轩儿有此胸襟雄心,朕甚感欣慰,只是他长于深宫,少经风雨苦难之磨砺,见多了尔虞我诈之奸谋,有王者雍容气度却无霸者豪雄魄力,只跟陆夫子学了帝王心术,却对泼皮无赖的市井手段毫不了解,放在太平盛世里做个守成明君绰绰有余,但在当今天下争霸的格局中就欠了点火候。”
“你就是想说赵紫衣的儿子不如聂锦儿给你生的那个!”赵紫衣嘴上说着气话,手上却没闲着的给高祖皇帝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眼色温柔,又道:“可惜人家根本没拿你当亲爹。”
“又胡说八道了。”陈师道无奈苦笑,道:“轩儿不懂我的心,你我二十多年相濡与沫,我心中如何想的,你还不明白吗,我爱锦儿在先,有愧于她在后,她所受之伤,根源皆在我,那日你送她入无忧仙宫,我心里对你只有疼惜感动,这几年我为了锦儿,经常任性于江湖,幸得有你这个贤妻在家帮着轩儿把持方向,为了你,朕永远不会苛待轩儿。”
“可是轩儿的确是不如那人啊!”赵紫衣叹了口气,道:“我怀轩儿的时候梦见麒麟东来,后来轩儿出生时,有宝光冲天入怀,我知道那是你为轩儿选的元神仙格,他三岁之后我请了陆先生做他的老师,悉心培养二十载,最后还传了一身修为给轩儿,可就是这么得天独厚的命格,却偏偏还是比不上锦儿姐姐生的那个长于市井江湖里的野孩子。”
“不服气?”
“是不甘心!”赵紫衣道:“你能改变轩儿的人间命格,难保不会对那孩儿特别照顾。”
陈师道呵呵一笑,摇头道:“我若能将世间一切尽数掌握在手中,又何苦这般苦心孤诣谋划多年?”抬头看天,又道:“这世上的事啊,唯一永恒不变的道理就是变化无常,有些变数我们能掌控,有些则不能,我虽然自负人间无敌,却非世间无敌,人间之外,三界之内,有些事和人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掌控在手。”
“赵俸侾被你引到极西大陆了,除了他之外,还有那几大宗师和火教那几个身负大气运者,或许再算上一个郦凤竹。”赵紫衣道:“现在还要算上那小子了吗?”
“你还漏算了天师堂的后裔。”陈师道神态肃然,道:“另外,你把这小子排的太靠后了,在我看来,他是应该排在赵俸侾前面的变数,如果他不是锦儿所生,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他!”
又道:“轩儿很出色,但他的成长还跳不出我手心,所以我愿意尽一切资源去培养锻炼他,而这个炼锋城主却是这人世间少有的跳出我掌控的人物之一,这样的人物若始终不能为我所用,就算是他是锦儿生的孩子,也只能成为我的敌人。”
赵紫衣道:“宜州的事情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他的兵锋虽利,却也不能与天地争锋。”
陈师道点点头,道:“天要下雨,地要翻身,面对天地之力,人力再强大也终有穷尽时,护城军还远没有强大到无敌的地步,北赵的气数未尽,魏无极和赵俸炆就是两只耗气的鹤神,所以要留下他们再消耗几年,若是让他们早早被那小子的东征军给灭了,这天下格局发展还要再生变数,现在纳兰西京那边已生变数,北赵这边更不容有失。”
赵紫衣定定看着陈师道,忽然摇摇头,道:“说实话,跟你生活了这么久,多数时候我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可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这些年你究竟在图谋什么?是白云之下大地之上的无上皇权?还是企及天穹之上的神通大道?又或者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其实也只是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寻找什么?”
“无论我想要什么,你肯定是其中一部分。”陈师道难得深情的说道:“采菊秋色里,持壶坐西楼,谁晓画眉趣,梓童复稚童。”说着,伸手将赵紫衣拉入怀中,又道:“若是能与你和锦儿一起,三个人这般享尽人间风流,这天下不争也罢。”
赵紫衣羞的桃色染腮,虽然老夫老妻多年,却还是吃不消陈师道这风流手段,低头道:“这造化真会弄人,我赵紫衣曾经何等心高气傲,廉耻节烈,却偏偏让我遇上你这缠人的魔头,几十岁的人了还这般老不羞。”
陈师道哈哈笑道:“闺房之乐,乐不思道,连我那位便宜师父九十岁的人都还放不下其中之乐,我们还早呢。”
赵紫衣道:“说起云空寂,我倒想起一些事,你这么厚待玄天宗,可谓荣宠至极,人家却好像并不怎么领你的情呢。”
“不是不领情,而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想跟我争个短长。”陈师道将妻子打横抱在怀中,道:“老头子守着那个无上天君近三十年,瞒天过海,盗天窃道,总算是小有成就,终于成功将修为压制到宗师之下,大约自觉得对得起那天下第一四个字了,便想再跟我较量一番,可惜我现在却没什么心情与他再论高。”
赵紫衣被他弄得性情勃发,通身散发特殊香气,如六月丁香。不胜其羞道:“赵俸侾也不知道在极西大陆做了什么,令得那罗刹军的主帅都被换掉了,那些西人不想着怎么跟西进的叶斩大军作战,却万里迢迢的派人来见你,那个白胡子老头使节虽然派头很大,但也并非不懂礼数的野蛮人,你到底见还是不见,总该给人一句痛快话吧。”
“好你个坏了良心的小娘子,又背着为夫偷偷收受人家的礼物了。”陈师道笑着说道:“那老小子的身份不简单,但还不够资格由我来接待他,让他去弋江见轩儿吧,最多费老转儿出面接洽一下,他们是被赵俸侾逼来的,眼看老巢根基都要动摇了,还想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对方是大光明神教的教皇,在极西大陆的身份大约等同于云空寂大国师,是不是请云空寂接待一下更合适?”
“此言甚是!”陈师道点点头,笑道:“就依爱妻的意思。”
赵紫衣道:“这个光明教皇的本事不小,既然不远三十万里路主动来寻求联手,必定是有诚意的,倒不妨许他些空头好处,如能引入朝廷,或者能与玄天宗形成制衡?”
“真有那么大本事,也不至于被赵俸侾欺负的大老远跑来找咱们寻求结盟。”陈师道不在意的:“这个事我就不出头了,让太子和费老转儿跟他接洽,可以许他些名分地位,但要在云空寂之下,然后再派到玄天宗去,那里最近会有一场大热闹,甭管是魔是神,有什么神通本领都先亮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