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三规,昼寝夜醒,人不离船,避讳妇人。
旱路三不住,不住新店。镖师运镖常年走固定的路线,对沿线的客栈都很熟悉,所以对不知底细的新店决不留宿。二不住易主客店。客栈换老板,肯定是有原因的。出于谨慎,在要休息之时,会派一个镖师策马先行,打探查看一番。三不住娼店。因为娼店的客人中歹人比较多,其中难免混杂着来玩乐的贼人。
进店三要知。一是首先要巡视一下店内情况,看有没有特殊“异样”,以防被贼人“盯上”;二是要在店外巡视一遍,看有没有“异风”,以免被贼人“贴上”;三是要进厨房巡视一遍,看看有无“异味”,以防被贼人暗中下药。
睡觉“三不离”。镖师休息睡觉也是有规矩的,首先武器不离身。第二是身不离衣。镖师在运镖途中都必须和衣而卧,一旦听到动静或遇到劫镖,翻身下床就能对阵、转移镖物,根本没时间穿衣服。第三车马不离院。镖师在进店入住后,会安排值更的镖师来负责看守运货的马车,不管院外发生了什么事,镖师均不闻不问,因为被施“调虎离车”计。
镖师不止保护货物,有时也会保护人,要保护的顾客被称为客镖。
客镖还有三忌。第一忌是问囊中何物,以便了解一旦发生意外,哪件物品是必保的。第二忌只与雇主接触。镖师一般只会男主人交流,一是可以让其他家眷放心,而是避免他们提出不好解决的问题,交流中造成不愉快。第三忌是中途讨赏。在镖局的规矩里中途讨赏是被视为敲诈勒索的,所以这个也是坚决抵制的。
这是能说的,还有些行内潜规则是不方便说的,比如行镖的与劫镖的匪徒既是死敌也是同道。所谓镖行离不开匪盗,意思就是没有了匪盗横行,这个镖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一般镖行遭遇劫匪,都是以保护红货不损为第一目的,只要没有结下死仇便不会赶尽杀绝。
镖局子保镖上路,半路上要钱是大忌,但也并非是不可触碰的铁律,有些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的。比如遭遇匪盗后为保护红货发生惨烈争斗损失惨重。通常情况下,即便是不主动要,雇主多少也会给些卖命的赏银。因为这个规矩,就又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潜规则,就是镖局子和匪盗暗地勾结,联手演戏来骗银子。这时如果雇主不识相,甚至会做掉雇主吞下红货。
原则上镖队行走江湖,会尽量避免在野外宿营。沿途打尖住店设置行程都有前哨人马做好铺垫。今晚之所以会选择在野外宿营,据说是因为前方渡口被上游洪水冲垮,为了避免赶到渡口没有船只过河,不得不在更危险的河滩过夜,所以才会选择了这片地势更高些的半山坡宿营。
陈醉觉着今晚或者会有好戏瞧,这一路从重光城走过来都太安静寻常,总算今天晚上有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之所以选择镇威镖局其实是藏了深意的,方镇威出身北海神枪门,当代门主顾凤章正是陈惜竹的师侄。这位方总镖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却能在地广人稀匪盗横行的西路地区站稳脚跟,其背后又怎么离得开北海商团的支持?
事实上在做出选择前,陈醉已经通过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查明了此人跟北海商团之间的密切关系。而所谓北海商团正是奚无道的四海集团麾下三大商团之一。团头王天保就是当日在三叶堂登门逼迫叶凤雉的那个瘪三儿。
婵儿横陈平躺在折叠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笑盈盈看着陈醉坐在那里哼哼小曲儿,道:“大哥你笑的有点奸诈。”
陈醉纠正道:“胡说,我这叫智珠在握。”
“虽然你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嚷嚷出去,但只是抱天揽月楼研发组的新货样品和配方就足以吊起王天保的胃口了。”婵儿道:“大约这会儿整个江湖都因为这个消息动起来了,感兴趣的不只是奚无道的人,说不定十三行那边的郦凤竹也会闻讯而动,这些世俗势力的背后与四大四小圣境和五大宗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兄长就不担心事情失去控制?”
陈醉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勾搭出几个与费莲生相同级数的大人物出来才过瘾!”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道:“从这里往北五百里应该就是横山范畴了吧,你说那个魏无病有没有可能亲自出动?”
“应该不至于吧。”婵儿道:“如果兄长也在镖队的消息传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那点红货,应该还钓不动这条大龙,这老家伙可是在魏氏内部竞争中击败过魏无极的怪物,论辈分还是魏笑冲的亲叔叔,在江湖上与费莲生一样位列十大之一,都说横山气宗高手遇强愈强,有风闻说魏无病的真实战力可能不逊稽查司大魁首呢。”
“不逊大赵将军魏无极?”陈醉笑道:“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了,世人这么说是因为当年魏氏内部二人争夺大位过程中魏无病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我听莫大舅舅说过,当年魏无极反出魏氏自立门户其实另有目的,他后来拜在了云空寂的门下,学了一身更高明的本领,身兼两大宗门之长,虽然被云空寂开革出玄天宗,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能在武威王执掌的朝堂上自成一派,这样的人物的格局岂是一个江湖草莽能媲美的。”
“至少这个魏无病曾经赢过魏无极。”婵儿道:“不管现在二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但足以说明这个魏无病的分量。”
陈醉点点头,道:“是啊,这老家伙的身份太高,想把他钓出来的确有点难。”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没关系,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猪,没有魏无病,不是还有鸠摩罗那老怪物吗?”
婵儿道:“这老贼秃虽然一直暗中跟随,但是却滑溜的很,兄长单枪匹马干翻了费莲生,他的实力还不如那位莲生大师呢,我估计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这无胆匪类也不会贸然出手。”
“他一定会出手的!”陈醉忽然合手握拳,以风炮锤改制而成的拳套鳞甲峥嵘,自动弹出附着在拳锋表面。十分笃定的说道:“因为我会想办法把‘底细’透露给他。”
“兄长有把握破他的元神法相吗?”婵儿道:“我虽然能在道意上压制他,但受限于人间界的大道规则没办法凝聚出元神法相,所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醉拥裘而坐,将一身麒麟宝铠罩在其中,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投入到远空的夜色中,随口应道:“虚形法相是元神凝聚,其实也是真元力量的一种形态,他是火属性的,只要能切断空气供给,这老家伙的虚形法相就会不攻自破!”
“兄长看来已做好了准备?”
“他喜欢玩火,就陪他玩个痛快!”陈醉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团火光突兀的从指尖亮起。
“兄长虽然不能修真元,却有鬼神难测之机巧玄妙。”婵儿目光牢牢盯着陈醉指尖的火光,由衷赞叹道:“这地灵先天真火的威力巨大,非人力所能及也,应该足以破了鸠摩罗的虚形法相。”
她倒是会起名字,这种高温的深蓝色火焰的确要比一般的红色火焰温度高了数倍。
陈醉万事不瞒她,笑道:“既要九天揽月,自然需有些特殊手段。”
夜幕低沉,四野荒凉幽静,忽然传来几声鸦鸣,在寂静之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婵儿忽然坐起,残月龙鳞剑脱鞘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奔着夜色深处电射而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