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战术也需要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这一点不管是当年的李飞熊,还是今日的后陈高祖皇帝,都不能免俗。”叶鲲鹏道:“当年李飞熊麾下有一万八千陷阵营,马步结合,装备精良,伍长以上者几乎个个都是武道中人,在当时,天下精锐莫过于此,还有陈师道的飞云骑,清一色都是四品以上武者,甚至还有一支全部七品武夫组成的五百人队,飞云长刃用百炼法锻造,造型狭长,分量却很足,极利于近战劈刺,飞云骑用的长槊,尖刃皆有,兼顾了刀枪的特点,更适合那些武者发挥出全部实力。”
“你似乎很欣赏江对岸的那位后陈高祖皇帝?”
“不得不欣赏啊!”叶鲲鹏丝毫不加掩饰的:“鲲鹏看来,纵观古今,只有十国末期开陈第一名将李牧飞或能与之一较高下!”
十国末期的开陈名将李牧飞,十三岁官拜南陈三军大都督,十八岁就在伏牛山脉的托汾河谷八百破十万,大败当时兵锋不可一世的赵太祖,五年后助本来相对弱小的南陈打下半壁江山,与北赵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顾向山曾转述聂横舟的话,若非此人遭了天妒只做了十年南陈大都督,只需再给他十年,这天下本可避免南北分治七百载的局面。
聂横舟文武双全,医卜星相,农商工读无不精通,便是堂堂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都对这位师弟从来是礼敬有加。这李牧飞能得他这么高评价,却也是当之无愧。叶鲲鹏拿陈师道与此人相提并论,甚至言语间似还有后陈高祖强过那李牧飞一线的意思。想到与陈师道之间不共戴天的局面,陈醉心里岂会高兴?故意不以为然道:“或能?你真觉得八百破十万的李牧飞只是或能与险些将京城丢给赵俸侾的陈师道相提并论?”
“可惜他们没能生在同一个时代!”叶鲲鹏流露出惋惜之意,道:“当日南北决战,赵俸侾率八千天武骑几乎横扫南陈,看似不可一世,但细细分析便不难看出,北赵其实是赢了面子丢了里子,吃了大亏的,首先未得尺寸之地,却丢了越州,其次杀入弋江城,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杀的都是巴国王官集团的人马,经此一役后,巴国王官集团元气大伤,南陈彻底掌控在陈师道之手,第三,赵俸侾杀了巴国王官集团八百文武,却丢了大赵南路三十万水军,五年内都休想在组建起一支成熟的水军,这个战损比太显而易见了。”
叶鲲鹏许是前些年韬光养晦憋坏了,一朝得以畅说欲言便索性说个痛快,口若悬河道:“如果不是赵俸侾在最后攻克西南粮仓瑞榕,断了陈师道十八万大军的粮道,说不定此时此刻,南陈大军都已到了炎都城下!”
陈醉皱眉道:“按你的说法,赵俸侾也不是陈师道的对手?”
“话倒不能这么说。”叶鲲鹏不确定的:“赵俸侾雄才伟略,千年不遇,一战得失未必就能盖棺定论二人高下,而且在我看来,那一战北赵虽然吃了亏,但赵俸侾本人却似乎还占了便宜。”
“这话又怎么说?”
“陈大哥这是要考校叶四吗?”叶鲲鹏丢了个会意的眼神过来,道:“否则,凭大哥的战略眼光和治军才干,又怎会看不出那一战背后这些关窍?”
“你若这么想,也无不可。”陈醉厚颜无耻的说道。
“既如此,那鲲鹏便卖弄几句。”叶鲲鹏从容一笑,侃侃而谈:“当日一战,赵俸侾率八千天武军,孤军深入,烧了南陈粮仓,攻克弋江都城,丢了三十万南路大军和越州,看似吃了大亏,但武威王的声名却是扶摇直上,南陈固然因此站稳了脚跟,武威王这边又何尝不是声威日隆,更被朝野上下所倚重?”
“说下去。”陈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正在将近一年来抱天揽月楼收集到的关于赵俸侾集团的所有情报汇总。叶鲲鹏的话似乎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叶鲲鹏继续道:“除了声威日隆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军费倾斜,军界权利结构重组,北军势必更上一个台阶。”
“柳江之战结束后,南军被陈师道全歼,西路军不能动,东路指不上,只有八十万北军最有可能分兵调动,当日陈师道曾安排王府太保秦湘武代替卢老将军一时,就凭‘湘武善守’四字,硬是挡了南陈水军一整个夏季,如今南军势微,卢老将军年事已高,在他老人家解甲归田后,谁才是最合适接替他的人选?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南路大军的底子已毁,新南路军从伍长到校尉,参将副将,几乎都是从北军那边官升一级后调任过来的,我敢妄言,如果不是卢老将军精于水战,善于训练水军,恐怕这南路军统帅早换成秦湘武了。”
陈醉心中慨叹自己目光局限之余,不得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叶鲲鹏道:“所以我说柳江之战,赵俸侾看似赢的只有面子,却输了里子,但从战略角度分析,南陈的崛起其实恰恰分担了功高震主到不得不武夫当国地步的赵俸侾的压力。”
“分担了赵俸侾的压力?”陈醉道:“这个说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赵俸侾此人一生痴于军事,除了打仗似乎没什么爱好,西戎强大便跟西戎作战,北边的罗刹凶猛便镇守北地去,戎马一生,功勋盖世,纵然他从不刻意争权夺利,但权和利却总是与他相伴,而且还是滚雪球似的不断增大,以至于朝野内外都在揣摩他的一言一行,说句大不敬的话,称之为二皇帝也不为过。”叶鲲鹏道:“但实际上赵俸侾却未必喜欢这样的境况。”
“你说的详细些。”
“他没有称帝的野心,或者说欲望也可,处在武威王的位置,他可以专心于军务,不必理会朝堂上的权利纷争,也不必每日殚精竭虑的想着怎样平衡文官武将,勋贵外戚各方面势力之间的矛盾,礼宗驾崩,宁帝失踪,逼的这位二皇帝不得不勉为其难当了一阵子国,这位王爷治军有百变机谋,治国却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拉仇恨,把文官武将,勋贵外戚的仇恨全都拉到自身上来,让他们同仇敌忾,自然就少了很多窝里斗的堵心事儿。”
“但这么干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陈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比如赵俸侾以整顿军务为由趁机还政于皇帝便是一个例子,看来他是真想脱离那个权力圈子。”轻轻一叹,道:“照此说来,这位武威王爷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命罩杀星。”
“杀心入道!”霍明婵忽然出现在廊檐下,道:“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以杀敬天,代天行道,杀!杀!杀!这便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