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恒一开始还能与陈醉对视,随着陈醉的话越来越诛心,他终于有些扛不住,汗颜低头,道:“非是岳某不尽心,实是这西路军的情况太复杂……”接着便开始大吐苦水。
四十万西路军中最精锐部队莫过于长水宣曲胡骑,长官是中垒校尉西军候魏笑冲,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副将史文都,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将马桓,越骑校尉掌越骑将军郎放。自魏笑冲以下,史文都四人都是西路军老人儿,三十年前追随赵俸侾,二十五年间与叶斩肝胆相照,都是功勋卓著的老兵油子,他们联合在一起对岳恒阳奉阴违,变着法儿的不听从大将军号令。将令出将军府,几经辗转便成废纸一张,久而久之,大将军权威已荡然无存。
抱天揽月楼的生意遍布北赵重要城市,自然消息灵通,对于落日城里的格局变化尤其关心。所以陈醉对岳恒的境况并不感到惊讶。这西路军只是当今周室天下格局的一个缩影。赵致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早已大权旁落。赵俸侾之所以肯容忍岳恒成为西路军统帅,就是想看一看自己养大的小皇帝和自己手底下出去的年轻将军能翻起多大浪来。
北赵有三十六州,四百一十二府,八亿生民,东西南北四路常备边军,共计一百四十万大军,又有四万玄甲骑军,三十八万禁军和缉查司两万亲军。披甲者号称两百万,却只有一个赵俸侾能得到所有军人的敬仰。在这块土地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男人已经被神话。
赵致曾在密信中对陈醉说过一句话,若想长相厮守,除非赵俸侾解甲归田。否则,这天下便没有什么属于她和他的幸福乐土。夜魔城也不例外。就是这句话促使陈醉决定站在那个男人的对面。
陈醉道:“岳兄可是想放弃了?”
岳恒愣了一下,缓缓摇头,眼神逐渐坚定,咬牙道:“岳某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便死,君要臣掌控西路军,臣便只有殚精竭力死而后已,只是此事之难不亚于登天,陈城主若有妙计教我,还请不吝赐教。”
陈醉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却并不急于答复,转而又问道:“一年不见,岳兄的武道境界似乎又有精进?”
岳恒苦笑道:“没有俗务缠身,剩下的时间全用来修行,若还不能有些许进步,岂非与愚钝禽兽无异?”
陈醉嘿嘿笑道:“岳兄还知道勇猛精进,便至少还没彻底失去信心,只要你信心仍在,大事便犹可为。”
岳恒眼睛一亮,语气急切道:“陈城主看来胸有成竹,若有良策便请立即告诉岳某吧。”迫切之心溢于言表。
陈醉点头道:“陈某的确有些想法,未必是良策,岳兄且姑妄听之,具体事情咱们慢慢商量着办。”
岳恒神色郑重,正襟危坐,道:“岳某洗耳恭听。”
陈醉道:“陈某以为军队是这个世界上,将社会人生百态表现最直接的所在,人性的残忍和贪婪,忠诚和勇猛,盲从和智慧,怯懦和狡诈,都曾在这极端单纯的环境中被淋漓尽致的体现,西路大军可以算是当世最具传统的一支军队,也是将这句话吃的最透彻的一支,岳兄以为如何?”
岳恒陷入沉思中,十八从军,行伍十五春秋,从士兵到将军,岳恒见过太多军队中朋党倾轧之举,杀良冒功的兽行,也亲身经历过无数次悍不畏死的勇武冲锋。陈醉这一句话果然道出了军队的全部本质。他沉思良久,终于缓缓额首,道:“陈城主所言有理,但请明示这句话和岳某掌控西路大军有和关联?”
“我要提醒岳兄的是,人性是有弱点的!”陈醉伸出四根手指,道:“那四人同盟看似牢不可破,但其实只要针对每个人的弱点用功,便是再坚固的堡垒,再深厚的袍泽情谊也难保不会被瓦解,关键是要看岳兄敢不敢放手施为!”
岳恒骤然抬头,看着陈醉,神色决然目光坚定,沉声道:“岳某无所畏惧!”
“好!”陈醉赞了一句痛快,直言道:“既然岳兄有这个决心,陈某便拼了命不要,与老兄一起为陛下将这西路大军的控制权谋入囊中!”
岳恒不敢置信,忙问:“但不知陈城主有何打算?”
陈醉神秘一笑,道:“这第一步就从劳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