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清凉山东麓,崇正书院在林荫间若隐若现,只是往日里颇为寂静的书院中,此时似乎来了不少人,倒显得有几分热闹。
崇正书院规模并不大,原本是前明时任南京督学御史耿定向锁创建,声称学院之名取自文天祥诗句“天地有正气”,向当时的士林们推崇正统儒学,只是随着后来耿定向失势,崇正书院随即没落,到了清朝甚至被改成了佛寺,一直到如今才重新改成了书院。
此时崇正书院中汇聚了南京城内的旧学士子们,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来回奔走,便约定在崇正书院联络上下,因此众人呼朋引伴,非要为士林讨个说法。
“朝廷不公,陛下不公,我等皓首穷经埋首于经典之中,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名列皇榜,当年改革科举,我等也多番忍让,减少了至少一大半的名额,可是如今朝廷却连最后的希望都不再留给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名士子在上面振臂高呼,他正是当年被关进大牢里的沈洛川,只是与当年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不同,此时的他脸上胡须草草,头发更是随意挽了个髻,身上套着一件破旧的长衫,说是名士风流,倒不如说是寒酸落魄。
好在站在一旁的士子们大多也都是这个德行,倒也大哥不笑二哥,而他们脸上也都带着愤怒与惶恐,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已经让他们长了深刻的教训,跟朝廷对着干那就是在作死!
“沈先生,朝廷要全面实行新学,却是再也不给我旧学士子活路,甚至连考试的年龄和次数都有限制,咱们以后是再也当不成官,做不成老爷了!”
另外一名老士子哭丧着说道,他同沈洛川一般,都是那等抱着旧学不肯放手,对新学又不能接受的历史遗留分子,如今面对朝廷的这一次大棒,算是彻底绝望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是啊是啊,这皇帝可真是,这读书人的事情,不是越老越吃香吗?怎么过了三十就不让考试了?这是选官还是纳妾啊?
沈洛川见众人一脸的哀色,他却是恨恨地咬了咬牙,当年同他一起游行的许翟被放出来以后,就靠着家里的关系上了新式大学,然后出来以后很快就考上了秀才试,顺顺利利的做了官,后来还升官了,至于徐浑章虽然没钱去学新学,但是他却也考中了旧学的秀才试,被放到了云南去当了官,如今好像又被送去了缅甸。
只有他沈洛川,不仅抵触学习新学,而且也不愿意通过旧学考试被放到边地,这些年就一直死梗着,直到这一次科举考试的彻底改革——沈洛川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早点考,就算去边地那也好歹是个官啊!
但凡是个官,将来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现在的他却已经三十多岁了,又没学过新学,根本就没有了考试的资格,算是彻底告别的当官的梦想。
“我等要重新去敲登闻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沈洛川的脸色涨红,高高举着手,却浑然没发现身旁的士子们一个个畏惧无比的神情,当初大家伙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不能再跟着沈洛川一块丢了,就算当不了官就当不了官,好歹还能做一做别的生意.......
然而,沈洛川等人的想法注定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实际上朝堂旧派大臣的全面退缩,从当年的游行示威当中就埋下了伏笔,因此那一次虎头蛇尾的事件,让天下人都看出了士林色厉内荏的本质,说白了这群人根本成不了事。
因此,到了如今革新十三年,随着新派大臣的逐渐上位,旧派臣子们自然也全面退缩,而作为旧派根基的士绅大族们也受到了有史以来的全面压制,不少像沈家大族都全面转向了资本工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资本家。
别管资本家被后世多么批判,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相对于传统封建势力代表的士绅集团,资本便是更为先进的存在,他们位于大江两岸的工厂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生产力,也使得他们的话语权得到进一步提高——虽然宁渝在不断打压资本涉政,可是从大势上而言,资本迟早有一天会全面驱赶传统士绅。
宁渝正是看穿了士绅拙劣的战斗力,这才下定决心彻底抛弃这一腐朽的团体,之前他还希望依靠清流来制衡资本——这纯粹就是在做梦,能够制衡资本发展的,永远只有更具战斗力的团体,而不是士绅这一历史垃圾堆。
总而言之,在大棒和资本的支持下,宁渝针对这一次的教育改革算是全面拉开了序幕,而背后的震荡也并未全面停止,但是可以预见的是,相对于曾经的那一场变动,这一次将会更加平稳的度过,而新式教育的普及也将会有效改变未来一代人的面貌。
.......
日本,江户。
幕府将军德川吉宗身着和服,跪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其余的幕府大臣们也都纷纷跪坐在一旁,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坐在中间的一名女子身上,只见她身着和服,前胸衣襟内别着一个手绢,身后则插着一柄折扇,脸上表情恬静无比。
整个房间面积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却显得十分幽静,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暗香,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上面盖着日本茶道大师‘千利休’的印鉴,而屋中角落里则摆放着一处小方桌,上面还有一尊瓷瓶,里面插着花朵。
女子桌前摆放着风炉﹑茶釜﹑水注﹑白炭等器物,只见她跪坐于榻榻米之上,伸出素手冲茶,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然后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将军德川吉宗的面前,轻轻颔首示意。
德川吉宗伸出双手接茶,随后三转茶碗,轻轻小口小口地饮茶,等到茶水喝尽,这才将茶碗重新奉送给女子,笑道:“不愧是千利休大师的传人,细川大师的茶道之术已经臻至化境了。”
那名女子当即逊谢,她本名宫川奈奈子,其先祖为细川忠兴,而细川忠兴便是日本茶圣千利休的大弟子,曾经跟千利休其他的弟子并称为日本茶道十哲,堪称得到了千利休茶道的精髓。
见到将军心情愉悦,一旁的老中水野忠之同样面露笑意,轻声道:“将军,大楚已经派了外交部的官员前来吊唁,不过只是东亚司司长,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将军您看见还是不见?”
德川吉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对于宁皇帝这种行为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死的是天皇,如果真要跟上次一样派遣亲王之类的过来,反倒会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