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郭继恩说话的孙光祖忙借故先行,郭继恩原本就心情抑郁,听了这话更是不满道:“有什么好哭的,这是你父兄拿你当件物品随意送人,你来我这里哭诉,又有什么用?”甄倩儿闻言,不禁愣住,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傻傻瞧着他。
段克峰程山虎两个见到那甄家小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便连忙避到一边去了。马车旁那个使女却将郭继恩的话听了个真切,不禁小声嘟囔道:“我家小娘子听闻将军英武非凡,是以倾心,将军却是这般铁石心肠。如今城中都已知晓将军拒绝了我家小娘子,这却教她往后如何做人?她这般出众的品貌,却沦落至这步田地,将军忒也狠心。”
“冬燕,不要再说了。”甄倩儿低声道,“此事原本是我痴心妄想,怨不得别人。咱们回去罢。”说着放下车帘。那个叫冬燕的使女也无奈叹气,便吩咐车夫:“回去罢。”
“稍待。”郭继恩皱眉想了想道,“如今这常山府城,瞧来你也不能再住下去了。我有一个妹妹,年纪比你略小一点儿。我正寻思着要给她找个伴儿,若是甄小娘子不嫌我冒昧,就回去跟父兄说一声,往燕都去住些时日罢。”
甄倩儿闻言,又惊又喜,忙又探出头来道:“将军允许奴家同往燕都去了?”
“不是同去,是你自己去。”郭继恩忙解释道,“此去燕都六百余里,你可教宅中遣人护送,往长芦去坐船,料得四五日便可至燕都矣。我会修书一封与你,你到了燕都自去都督府找我那妹子即可。”
“奴家不能与将军随行么?”甄倩儿诧异问道,她顾不得羞涩,“将军身边,也要有个服侍的人,奴家愿为将军端茶递水,左右听候使唤。”
“我不需要人服侍,”郭继恩嗤笑,“你自己还是个须得使女照应的人,如何还去服侍别人。便是到了燕都,也不用你去侍奉谁,安心做客便好。就这样罢。”说罢他便打马往城门而去。
“这位郭将军,瞧着风流俊秀,原来却是一个心肠刚硬之人!枉费小娘子一片真心错待。”冬燕忍不住愤愤不平,那程山虎、段克峰正打马从马车旁经过,听得此语,程山虎不禁笑道:“俺们少将军统率着十万大军,治理着无数百姓,哪里有心思顾及你们这些女儿家的心思!”说着便驱马加速,跟上主帅。
冬燕便问小女主人:“咱们还往燕都去么?”
甄倩儿叹一口气:“去,自然要去,如今这常山府城,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是,不过我听说那燕都大城,甚是繁华,远比咱们这常山要富丽。想必好玩之处,定然极多。”
“谁说不是呢。”甄倩儿也有些憧憬,“我自打出生,便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到了燕都,我一定要由着自己性子,好好地玩一玩。”
郭继恩入城之后,便写下一封书信,遣人送往甄宅,又叫上孙光祖,往土门关、天长镇等处去查看,与李松玮一道合计井陉县的蠲免之事。孙光祖又遣了十名快手,将卢知守槛车发往河南。
这支小小的队伍往河南行进时,原夏邑县尉韩煦也正带着家人,赶往河北而去。
韩煦今年已是四十一岁。十七年前入京应试,以一篇策论名动天下,随后先入翰林院,后迁御史台。其人性情刚直,终于触怒掌权的魏王,被贬出京师,调往睢阳担任刑曹从事。魏王尤未解恨,又将其贬往夏邑县做了一名县尉。
夏邑县城地近两淮,庞信兵变之时,义军曾经进至该地与官军交战,兵乱被平定之后,吴州都督徐敬徽又在这片地带与魏王的中州军往复争夺拉锯,以致百姓流亡,人丁稀少。整个县城显得破败不堪,生计凋零。这个曾经粮产丰饶的名县,如今处处都十分萧条。
韩煦每日无所事事,常去城墙之外的护城湖独坐散心。湖水静谧,岸边柳树成荫,这片景色宜人的湖泊曾有中原西湖的美誉,然而韩煦面对美景,却是心情格外惆怅。国势艰危,百姓流离,藩帅争战,生灵涂炭,加之自己仕途多舛,家贫子幼,每虑及此,他都是长吁短叹,闷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