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恩点点头:“那就这样,启明跟着文谦兄,程山虎随我一起出发。”
贺廷玉便去向过路西行的商户索买衣衫,那几个客商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违抗,抖抖地将身上长衫脱下,抖抖地接过银钱,眼瞧着郭继恩几个将长袍裹在军袍外面,翻身上马,将腰刀、弓箭都解下,郭继恩又问田安荣:“田管事先前是从哪座门出城?”
田安荣咽下一口唾沫:“是从平则门。”郭继恩点点头:“那咱们就从肃清门进城,这就走罢!”田安荣知道不可违拗,只得上马,又吩咐赵六:“好生看着货物,跟着众位军爷,莫要乱跑。”这才跟着郭继恩等人打马复又向东而去。
路上郭继恩问道:“田管事祖籍便是济南么?”田安荣摇头道:“小生祖籍是在宛城,十来年前庞信兵乱,小生家中老幼皆殁,没奈何只得独自逃到山东,幸得东主收留,后来见小生识文断字,又简拔小生做了个管事先生。”郭继恩听了这番话,只是点头不语。
不过一刻功夫,一行五人便到得燕都城下肃清门前,田安荣装出一副从容模样对着盘查的军士作揖道:“小人乃是济南府客商,刺史府上田管家是小人叔父,因走得匆忙,忘了一封紧要书信不曾交与他,是以转回。后面这几个都是小人的伴随。”说着又将过所递上。
那哨长闻言,摆手道:“沿着这直道向东前行,过了行宫不远就是刺史官衙。”田安荣暗松了口气,又向军士作揖道谢,连忙夹马入城,郭继恩等人跟着鱼贯而入。到得肃清门街上,田安荣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经冷汗湿透,不禁打了个哆嗦。
郭继恩和周恒、贺廷玉都将裹在外面的长衫除下,他对田安荣笑道:“田管事遇事从容,颇有静气,我瞧着你也是个有经历的,愿不愿意留在我燕州军中做个主簿?”
田安荣愣了一下:“都尉看重,田某敢不应承?只是小生尚有差使未完,当初若非东主收留,小生早就饿死,岂可不辞而去,还望都尉体察小生的为难之处。”郭继恩笑道:“这个其实不妨,此间事了,你可再回济南府一趟,与你家东主详细分说。其实,你若能在都府之中执事,你家东主只有更加欢喜,若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田安荣点头称是,又问道:“都尉如今是往都府去么?”
郭继恩摇头:“不,先去军营。”周恒瞧了瞧田安荣:“田管事若无处可去,不妨与我等一道去军营罢。”田安荣心知自己不能不去,便策马跟在后面。
燕都军营在西苑西侧,沿着肃清门大道东行不远就到了辕门之外,营中操演呼喝之声清晰可闻。几人翻身下马,门口当值的伍长瞅着郭继恩的臂章,小意问道:“敢问这位都尉有何公干?”
郭继恩负手从容道:“不须多问,速去请你们骆巡检过来,有极要紧的事。”那伍长不敢怠慢:“请都尉稍待!”转头便往大营内疾奔而去。
不一会,一位三十出头的四品武官赶到辕门,田安荣小心瞧去,这人身材不高,体格结实,军袍幞头,一张圆圆的脸,见到郭继恩便陡然变色:“郭巡检如何在这里?”
“骆都尉,”郭继恩抱拳行礼道,“先父见背,郭某奔丧而回,骆都尉何以这般戒备?怎么,不请我进去一叙么?”
骆巡检面色阴晴不定:“郭巡检若是奔丧,当自回都督府,来军营作甚?”
“我回都督府做什么?我那嫡母和两个弟兄,半点消息也不曾透出,众人皆知他们并不当我是郭家子弟,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进府,是嫌自己活得够长了么?”郭继恩上前一步,对骆巡检低声道,“骆兄,你也知道我为何来此,我且问你是如何打算,是要作壁上观,还是助我一臂之力?”
骆巡检四下瞅瞅,低声回道:“未接军令,你私自进城,这是大罪。趁着没人察觉,赶紧回燕平去罢。”郭继恩盯着他冷笑道:“骆兄,你是想着郭长鹄来做统领呢,还是郭继鲲来接这统领之位?”
骆巡检迟疑一会才答道:“他们两个其实都不合适,副统领贪鄙粗陋,继鲲则狂妄无知,皆非统帅之才。”他叹口气,“按说统领之位最该是郭兄弟来做,奈何名分不正,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什么名分,”郭继恩笑道,“骆兄还真当燕州军十万兵马就只能傻等着他们争出个结局?你若让我入营,召集军士校场听候,将台一呼,大事顷刻可定。”
骆巡检骇然道:“郭巡检,你要率兵围府?”郭继恩笑道:“不错,我来调兵,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骆巡检默然不语,站在郭继恩身后的周恒冷笑道:“骆都尉,此乃天赐富贵,你竟犹疑至此,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时至不迎,反受其殃?”他的话里已经带出浓浓的威胁意味。
骆巡检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只是元方烈也在营中,他乃是副统领的心腹之人,此事未必易与。”郭继恩拍拍他肩膀:“元方烈刻薄寡恩,军中无不痛恨,此人轻易可擒,实不足畏,骆都尉,咱们一道进去。”说着便转身上马,径直入了辕门向演武厅而去。
周恒等人都紧跟在后,骆巡检暗叹口气,吩咐亲兵道:“叫亲卫营的儿郎们速速都到演武厅前来,叫几位团练都点起人马带上兵器,预备出营公干。”那亲兵巴不得这一声,忙道声是,飞快地向营房去了。
田安荣这是第一次进入军营,他好奇地四下张望,辕门两侧是高高的望楼,前行是宽阔的校场,两边是齐整的营房,一队队军士在校场上操演着队形,时不时发出响亮的吼声,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十分新奇。他瞧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程山虎道:“我瞧这位骆巡检是个会带兵的,这些兵丁体格健壮,步调协同,足称精锐。”
程山虎点头道:“田管事说的是,骆巡检带的兵,比咱们大郎只差那么一点,”他用手比划道,“就一点点。”田安荣想起早上遇到的那支兵,不禁赞道:“郭都尉名不虚传,带的是真正的虎贲之士,天下难当。”
说话间郭继恩已经来到演武厅前,骆巡检帐下的几个团练和亲卫营、斥候营营管都次第赶到。这几人见到郭继恩,都面露惊讶之色,但是仍然上前抱拳见礼。郭继恩回礼,开门见山笑道:“兄弟要夺这燕州军统领之位,特来央求几位哥哥相助。”
团练乔定忠是个身形瘦高的粗豪汉子,听得此言,慨然说道:“郭大郎要来做这统领是再好不过!末将第一个拥戴,若有吩咐,某当奋力争先,就请都尉下令罢。”其他几人正在面面相觑,听得乔定忠第一个表态,便都附和道:“但听都尉吩咐!”
骆巡检见部下都愿意跟从,也松了口气:“既是如此,诸位都听从郭都尉差遣,约束人马,预备出营!”诸将都道:“是!”
便在此时,另外几个武官急急赶来,为首的那人喝道:“骆承明,你无故召集人马,意欲何为?”这人大约三十出头,身形干瘦矮小,面相猥琐,也佩戴着四品都尉的臂章。这是中军的另一名巡检,副统领郭长鹄的心腹之人元方烈。
乔定忠等人让开在两厢,元方烈瞥见居中的郭继恩,顿时面色大变:“郭家大郎,你未接军令,何敢擅自入城!你是要犯上作乱么?”
“犯什么上,作什么乱?”郭继恩笑道,“如今袍泽们拥推郭某做这燕州军统领,某的话便是军令,你还不过来听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