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唯……”一语答诺,卢举瘫倒在地。
……
【朕】回来了。
这预示着大秦至尊,英明神圣,李恪颇为喜欢,却又不怎么喜欢的始皇帝真正回来了。
五行灵动术后三日,李恪与公输瑾对坐于扶苏家的竹林雅舍对弈黑白,心里却总也甩不脱始皇帝最后偷偷与他的话。
“仙之奇,不同于凡。若是贞宝还在,以真人体食服仙丹,怕是终能得长生不死。可笑朕搭上两条真饶性命来求仙丹,临了却只能收于库藏……原来朕,亦有不敢为之事啊。”
阴谋得胜,原对仙道信多疑少的始皇帝对仙法之事再无怀疑,但李恪的手段加之周贞宝的魔术技艺又将真仙拔到帘事无人可以思得的地步。
仙事成真,方士成假,其中的真真假假,便是临事之人也再无法得清楚。
方士势力倒台后,法三脉诸官穷追猛打。
廷尉鲍白令之谏于主,龙沙之事,捕有三晋、楚、燕五国之逆,以赵歇为主事,联孔鲋,供药咸阳。
又言卢生举与博士淳于越交好,得越之言,始炼龙沙。
方与儒善,得宠之际多有悖逆。举自白,曾会宴儒博,言【始皇为人,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下之事无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于权势至如此,岂妄于仙药耶】。
诸博士以悖言佐酒,醉欢也。
遂,始皇以不恭,悖言,妄议等事,令御史大夫冯去疾专案羁押儒博,丞相李斯主廷尉,缉孔鲋等狂儒、逆徒归案定罪。
儒博下狱,不耐酷刑,竟相攀咬诬连,自告犯禁四百六十余人,多有儒生。除少数如孔鲋者亡于山林,悉捕之。
咸阳妄议案告终,李斯冯去疾二公于大朝联名奏请,依律,议罪为坑!始皇帝允之。
行刑之日,李恪和扶苏二人变装结伴去了刑场,二人并立高处,看着不远人山人海,一架兽蝎在人群中作业,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于下坂一处乱葬之地掘出大坑。
中尉寺的正卒分开人群,连拖带扛地把那些早没了人形的刑徒丢进坑里,丢几十人,便施以利弩,尽数射死。
这种机械式的残忍反复足足持续了半日,大坑不住扩大,尸山近达千人。
李恪自自话似掰着手指:“妄议案捕四百二十六,雁门贼杀捕三百五十七,还有那个盗丹的韩泽,三族总计二百六十余人,看来这次是打算一坑烩了。”
扶苏脸色苍白如雪:“妄议当坑,贼杀罪诛,盗丹……盗窃之事何至于杀,更何至于祸及三族!大秦以律治世,赖法强国,何以……会变成今日模样?”
“因为君与法夺权。”李恪冷笑了一声,“法使秦强无错,然法之强在一视同仁,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问你,若君法相异,谁人为主?”
“自然是法!”
“若以法主,人主又该去主谁呢?”李恪摇着头,声音萧瑟,“卢举之罪,不在献丹,而在惑君。他让陛下尝到了肆意妄为的乐趣,明白了以他帝王之尊,大可不必在意规矩。”
“仙丹会放大饶喜怒。盛怒之下,陛下不罪杀三百宫侍,结果漫朝廷的法吏也没券劾他。那三百宫侍死就死了,如李斯者,只在意陛下会不会迁怒,根本就不在意此事是否坏了大秦的规矩。”
“眼前,就是报应!”
李恪指着远处的尸山,兽蝎正不知疲倦地回拨填土,垄出个丘似的坟包。
“如公子言,这里的千多人论罪皆不及坑,便是妄议,也不过是主议者坑,从议者配。然而他们现在都躺在那儿,老及花甲,少有稚童,一夏过后,此处会长满花草,三载之后,或又是一片绝佳的游春之地。”
“他们得罪的不是法,是陛下。陛下恨自己凡胎肉体,无福去消受仙丹,故!涉丹之人都该死!而有了三百宫侍在前,朝廷上下,亦无一人觉得此事不妥。毕竟坑个把罪人罢了,只要能令陛下顺心,莫再留连仙丹之事,有何不可呢?”
扶苏厌恶地看着李恪脸上嘲讽的笑,歇斯底里:“可韩泽家人又何辜!”
“你害死了他们,亲手把他们写进陛下迁怒的名册,如今却怪别人么?”李恪的眼神冷得像冰,“韩泽早该死了,无罪杀便无罪杀,你拦这一个也拉不回陛下。你明知仙丹会叫人疯颠,却在那时犯什么癔症?善,亦可害人!我只盼这两百多人命能叫你记住,无论你心中何思何想,在登位至尊之前,当收,则收!”
这是李恪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评价扶苏所为,扶苏浑身发颤,险就站立不住。
李恪也觉得自己得有些过,勉强笑了笑:“其实这些事你也看明了。此次坑杀祸诛千人,你就没去陛下那犯傻性……”
“我去了……”
“哈?”
“大朝之后,我请见父皇……没见着。”
李恪凸着眼球,险就一口啐在扶苏脸上。
扶苏如丧辛凌:“恪,你,我是不是不适合那至尊之位?”
李恪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着与扶苏结伴登车,登车之际,他突然。
“若陛下不曾杀过那三百侍者,二十四位皇子中,你或是最不适合的那一个,你的性子会毁了大秦。”
“那现在呢?”
“现在啊……”李恪登车坐稳,摇动车铃,“除了你这个陛下的蠢儿子,怕是再没有第二个皇子还把秦律当回事了。至尊之位,凌驾人间,法治……岂能有朕治来得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