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轻声说:“这些是活竹酒,普天下唯我家中有产,殿下每年都会进贡一些予陛下,一般是一年一次。不过今年殿下失宠之势愈显,我既有助他夺宠之心,紧吧紧吧送上两次也不是甚奇怪的事。”
周贞宝奇怪道:“必须做得如此隐秘么?”
“去寻龙沙的墨卫在楼烦遇袭,死了十几人,大部分尸骨无存,你说呢?”
周贞宝大惊失色,第一次对李恪的猜测有了真实感。
可是儒家袭杀墨家?可能么?
李恪猜得到周贞宝心里的疑惑,儒墨之争是学派之争,几乎不可能涉及到底层杀伤,但这件事牵扯到的却远不是学派争斗这么简单。
说白了,张良之类的反秦斗士之所以会隐埋身份聚集在咸阳,不是因为他们能未卜先知,预测到之后的坑儒,他们此来,是来等始皇帝驾崩的……
一场大戏啊!
李恪拍了拍周贞宝的肩,叹一口气:“我不清楚卢举炼丹的手法,不过我恰好也知道一种方法,可以用龙沙炼制出方丈仙丹。”
“你亦有法?”
“此法有些耗时,为不使疑惑,我请你从头来看。至于明日的盛宴,前来的豪贵们只会见到丹药,我不会当着他们的面炼丹,也不会让他们知晓,我也会炼丹。”
周贞宝不由苦笑。李恪的意思明明白白,这方丈仙丹是真仙丹也好,假毒药也罢,反正炼丹的事周贞宝得承认下来,夏子是墨家的钜子,不喜欢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扯上干系。
事关仙家生死存亡,他唯有点头。
得到了周贞宝的应诺,李恪心满意足,地窖清场,沧海把门,十来个墨者依着李恪的指派,在地窖中架锅煮水,开始“炼丹”。
李恪会知道麻黄草的用法纯属是机缘巧合。
想当年,一部叫《绝命毒师》的美剧红遍大江南北,描绘的就是一个用麻黄碱炼制仙丹的美利坚方士的光辉一生。李恪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粉丝去网上查过一些资料,也由此知道了一些土方套路。
这些东西放在后世不出奇,可在大秦,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煮水、熬膏,用富含草酸的苋菜汁简单提纯,再以天然烧碱加以碱化。得到的结晶碾碎,用高浓度酒精进行二次提纯,晶化……
整整十四个时辰以后,地窖当中丹香扑鼻,两块酱红色,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状结晶横空出世,呈现在李恪和周贞宝面前。
李恪两天一夜没睡,却觉得自己的精神亢奋至极。他强压住走出地窖呼吸新鲜空气的欲望,指着那两块劣质水晶般密布杂质和发丝的仙丹,扬声问周贞宝。
“兰池侯,所谓方丈仙丹,可是此物?”
周贞宝早就被眼前上演了十几个时辰的后世标准化化学实验操作流程折服了。
同样是炼丹,仙家炼丹还残留着浓重的巫卜之风,而墨家炼丹却彻底摆脱了那些无用的程式,甚至连丹鼎都被李恪弃用,整个过程稳定,严谨,就如那机关之道!
周贞宝大拜施礼。
一礼作毕,他用白绸包住其中一块结晶,望其形,嗅其味,沉默良久。
“我曾见过一次方丈仙丹,与恪君所炼之物大体相似,但品相远远不如。”
“也就是说,我大体猜着了,是吧?”
“是。”周贞宝深吸了一口气,“恪,我与你亡师旧交,此番托大,自尊一次师长。你实言告知于我,此物可有害?”
“丧志,乱心,害命!”
周贞宝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托不住那块小小的结晶:“卢举之丹远不如你,危害可能小些?”
李恪静静摇头:“所谓品相不如,其实就是杂质更重。我们都除不去丹中杂质,杂质越甚,毒性越烈,陛下再服下去,离暴毙也不远了。”
“真……真……”
“出窖吧。闻了这一夜的丹气,你我便已然有了些行尸走肉的感觉,再闻下去,也不知要将养几日才能把身体养回来……”李恪从周贞宝的手里取下结晶,随手一抛丢给正在装盒的墨者。他意味深长说,“你我都是凡胎肉体,若是连觉都不需睡,岂能久呼?”